隨著張魯軍每一次的戰敗,軍中人心也愈發惶惶。
那些原本或被裹挾、或有苦衷的文吏、小校,難免更加搖。每每遇到困難,就暗中謠言不止。
這天,又是一天給各營籌發軍糧的日子,
宕渠縣的縣衙裡,幾個計吏趁著打發走一波領糧的軍後,閒暇歇息的空檔,吐槽:
“那甘寧,真是賊寇脾氣。我軍都困頓如此、軍需資如此張,他還拿蜀錦當纜繩係自己的座艦,還頓頓要酒伺候,師君也是,隻剩三縣之地了,拿什麼苦苦支撐,這軍需真要籌措不上來了。”
“唉,可不是麼,但你這番話千萬不能在外人麵前抱怨,誰讓那甘寧能打呢,師君能得他援助,聽說還是看在劉使君的麵子上。這甘寧最小心眼最恨彆人說他壞話、看不起他了。
聽說了冇?當初朝廷的郡太守,就是利用他殺了政敵之後,實際上背地裡鄙夷、視甘寧如工,被他知道了,結果就把雇兇的雇主反殺了!這種兇人睚眥必報惹不得啊!誒,那不是甘寧來領軍需了麼,快彆說了。”
甘寧因為出不好,這方麵還是很敏的,就好比一個混社會的劣等生,對於彆人去老師那兒打小報告或者,總是有獵犬一樣的直覺。
看著計吏辦手續時那並不由衷的諂笑容,甘寧心中冷哼,冷不丁地嗬斥一句:“剛纔聊什麼呢?”
計吏心中一驚,連忙表愈發謙卑地賠笑:“冇什麼……我們剛纔看見將軍,不是在慨,前天要是甘將軍在此,怎會讓張飛截江斷閻監軍後路、釀慘敗呢。真是都缺不了將軍吶。”
這話一方麵是讚甘寧,一方麵也是暗暗抱怨甘寧冇及時趕到,很符合他們的人設立場,所以甘寧也就信了,同時冇法發作,隻是尷尬辯駁一句:
“軍陣之事!你們懂什麼!要不是四天前關羽在南線以水師奇襲矇頭寨和石寨,我會不得不趕去擊退關羽?我縱然水戰天下第一,也分不得,如何兼顧南北三百裡江麵?誰讓張魯麾下冇有彆的可用之將可以分頭把守?何況我也不是水戰天下第一。
不過你們放心!我早就從俘虜口中問過了,劉備麾下大將,以關羽為水戰最強,至於張飛,本就不懂什麼水戰,那天完全是趁著我在南線、被他欺漢昌無人罷了!來日他再敢來我定他餵魚!”
這番話一說,對他有怨言的傢夥纔不得不打住。
甘寧心中冷哼,他也知道眾人對於他的靡費頗有微詞,可這些不要臉的人懂什麼?
大丈夫當青史留名,轟轟烈烈不枉世上走一遭!
他甘興霸雖不怎麼讀書,但古人先賢的故事還是聽得不的。孔門七十二賢的子路,便是甘寧仰慕的勇士豪俠。
那子路就是“君子死,冠不免”,在衛國當的時候遭了衛國被人圍殺,臨死被敵人擊落了帽子,還要撿起來戴好,在戴帽子的過程中被人砍了醢。
這才風度!戰死了帽子也不能掉,髮型也不能!
在道上混,怎麼能丟臉呢!
偏偏那些茍且小吏屁都不懂,毫冇有“越是死到臨頭,生活越要有儀式,服越是要穿得帥”的覺悟。
真是聊不到一起去。
想到鬱悶之,甘寧拿出一塊玉環挲了幾下:“唉,阿惜,以後你還是好好改嫁吧,我留給你那些錢財,也夠你好吃好喝一輩子了,咱也不虧心。阿瑰長大了會知道,他爹轟轟烈烈一世不曾丟人。”
他已經二十一歲了,真是上了年紀生不由己啊,要是像十九歲之前,浪跡江湖快意恩仇無牽無掛多好?
偏偏他隨便玩的一個婢妾不小心玩出事兒了,給他留下了一個兩歲的兒子,他這兩年纔不得不考慮慢慢上岸,給府做事,結果又不了被人當工人的氣,幾次壞事至於今日。
把甘寧這點破事真水一水,完全可以出一部港片黑老大有了老婆兒子後想金盆洗手的係列劇。
……
甘寧醉生夢死髮型不的等著最後一戰,他還真冇白等。
兩天之後,劉備軍消化了漢昌之戰的戰果,把漢昌縣上上下下打理安民已定,又把軍糧前運了一百多裡,構築好前進基地營寨。
隨後,張飛就用老套路,準備對宕渠縣也如法炮製再來一波攻勢。
“報!張飛又率軍來襲,徐晃領陸路,張飛、周泰領水路,距離我軍大寨已不足十裡,師君已命士卒列陣出擊、於河穀狹窄遲滯敵軍!請將軍立刻率戰船出戰!”
“又是徐晃領陸路,張飛、周泰領水路?那不是跟擒閻圃那戰一模一樣?他還想正麵拖住大軍、側翼登陸截斷前後軍首尾不能相顧?這也太小看我甘寧了。活該張飛死!”
甘寧到了莫大的被無視的辱,這是不拿他當回事啊。
好!看我先敗關羽,再敗張飛!
“取兵來,解纜!”甘寧一聲大喝。
旁邊的馬仔立刻遞過一柄單手持用的鐵戟,與典韋使用的那種兵相似。但甘寧用的卻不是雙戟,而是一戟一盾,另有一柄鏈枷在腰間,作為輔兵備用。
鏈枷就是帶個釘錘錘頭、但中間是以鐵鏈連接的半兵,結構跟雙節差不多。
這種兵一來利於水戰遇到持盾勁敵時破盾,二來也便於猛力掄擊時繞過敵人的格擋——甘寧在接舷跳幫的時候,不止一次靠著鏈枷跳劈的招式,在敵將明明格擋住了錘的況下,靠著鐵鏈把錘頭甩出去的力量,將敵人頭砸死。
甘寧武在手後,親自揮戟,像鐮刀一樣將作纜繩用的蜀錦割斷。
斷了的蜀錦一半還纏在座艦船頭的栓船樁上,看上去像一個迎風飄的蝴蝶結。
……
“快看!那個船頭紮著蜀錦花結的!是甘寧來啦!”
船頭的大紅蝴蝶結實在是太過氣,以至於如此顯眼,距離敵船還有老遠就被盯上了。
“怪不得上次擒閻圃冇撞見他,後來聽說他是去南邊阻擊二哥了。嗬,二哥打你是逆水打順水,自然不利,咱今天可是順水打你逆水,看你還怎麼躲!”
張飛站在船頭,他的船隊纔剛剛機到位,而且認準了岸上張魯親自在宕渠寨後督戰的旗陣,想再深一點,直接畢其功於一役、把張魯本人跟叛軍大部隊分割開來。
誰知就因為這麼一耽誤,終於被甘寧給趕上了。
不過沒關係!等的就是他。
張飛一揮手:“床子弩照樣準備好!靠近到五十步……不!三十步的時候才許放箭!咱隻有一波!然後,二十步的時候丟裝了糖膠火油的陶罐和火把!明白了冇!誰敢先手的彆怪我軍法!”
因為時間倉促,這些特殊作戰資儲備數量並不多,張飛也隻有一波機會。
兩軍戰船相接,“嗡~嗡~”數陣迴響,幾十叢箭雨飛而出,甘寧戰艦上也有不弓弩、甚至帶繩索的標槍、擲斧勁而至。
“篤篤”連聲的悶響,雙方都是有備而來,船雖不大、艙壁防護較差,但人人都頂著盾牌,如同甲陣,至八以上的遠程攻擊都被擋了下來。
甘寧船隊中十餘人被從隙刁鑽飽和的箭矢刺中,慘落水。
張飛一側也有不士卒被飛斧和標槍紮穿砸碎盾牌後殺傷,損失人數竟不比敵軍。
還有些戰斧和標槍釘在船木上,甘寧軍水賊立刻用力猛拉繩索,想把被勾住的張飛軍戰船拖到近跳幫砍殺。
“不愧是深諳水戰之將,居然能用此法把對衝速度數十裡錯而過的敵船暫時拉住,不過,不會給你機會跳上來的!”
張飛見狀,一邊慨一邊心中得意。
甘寧這一手絕活,恐怕要起到反作用了!
本來戰雙方相對速度很快,還不一定丟得準,甘寧卻把敵船用繩索拖住了,那不就冇有相對速度打固定靶了麼!
二十條漢軍戰船上,每船都丟出一個陶罐,其中一小半落進江水浪費了,但至還有六命中了敵船。
隨後火把飛擲,不甘寧軍悍匪還在為陶罐砸碎在盾牌上而懵,火焰很快就來了。
“啊!火!這火還甩不掉!快跳江!”
用來格擋拋武的盾牌紛紛被拋棄,有些眼明手快的悍匪已經在儘最大努力挽救,直接把盾牌丟進江裡。
但陶罐碎裂時灑出來的油料,可不會全部粘在盾牌上,更多已經四散在船的木料上了。
幸虧這裡是江上,對於水好的士兵來說,隻要棄船跳江活命還是冇問題的。
不一會兒,甘寧軍就有幾十條戰船著火,悍匪們紛紛跳江,軍中職務不高裝備不好的,隻穿皮甲,往往還得活命。而那些穿了鐵甲又來不及的,很多就被急流拖著沉江底。
甘寧本人的座艦也被火油陶罐擊中了,而且因為船頭紮著大紅蜀錦蝴蝶結,他的船太顯眼,被重點照顧了。至三十罐火油都招呼他的坐船,蜀錦蝴蝶結第一個被燒燬,而蜀錦做的船帆也僅次其後,比其他船的蘆蓆船帆更加易燃。
被攻擊後不過三秒鐘,甘寧的座艦就第一個失去了力,船帆徹底被毀。
甘寧本人也是著鐵甲的,來不及,也被沾染到了幾團黏膩的火油甩不,甘寧仗著水逆天,一咬牙不及解甲直接跳江,但跳江時亦然不忘握手中的鏈枷。
他這柄鏈枷,戰前是進行過理的,剛纔投擲飛斧砍擊張飛座艦時,甘寧特地把他投的那柄飛斧尾部係的繩索、纏在他鏈枷的鐵鏈部分上,以便兩船拉攏接舷的時候,他可以過去跳上敵船。
此刻,他就指這繩索,來確保他跳江滅火後能再拉著浮出水麵。
甘寧一口氣閉得非常長,足足在水裡憋了將近一分鐘,確保上的火徹底滅儘不會複燃、水麵上也冇有燃燒的浮油後,他才力一拽連枷上的繩索,一截截往上攀爬。
最後在水底下往上窺伺,確認船舷上紮斧的位置附近冇有人,才猛力一拉,躍出水麵扳住船舷翻而上。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甘寧一聲暴吼,他在水下已經棄了盾牌,所以隻能單手用鏈枷單手用戟,一眼找到張飛後直接跳劈過去。
他知道此時登上張飛坐船的隻有他一人,其他悍匪弟兄們就算跳了江逃命,也不可能拽著繩扳到張飛船上,所以唯有速戰速決,殺個敵將夠本。否則一船都是敵人,還要被圍毆,那就徹底白死了。
張飛也是一愣神,冇料到甘寧居然船都被燒了還能拽著繩子突然從江裡跳出來,連忙揮舞蛇矛去戰。
張飛第一反應本是想橫架蛇矛格擋敵方的第一下跳劈,但幸虧張飛眼尖,看到淩空的甘寧用的居然不是釘錘而是鏈枷、錘頭可以拐彎甩,他這才臨時變招,改為單手持槍往前猛捅,要用長度優勢把甘寧擋在遠。
甘寧在半空,本無法閃避,眼看要被蛇矛穿而過,一咬牙橫過鏈枷猛砸,枷柄與矛桿相撞後,鐵鏈立刻因為慣纏繞了上去,然後甘甯猛力往一側外三路一拉,才盪開了矛桿,避免了穿之厄。
張飛暗僥倖,連忙往回一收、另一隻手也握住矛桿力一震。
此刻張飛已經變了雙手握矛而甘寧隻有單手持鏈枷,兩人兵纏在一,甘寧即使力氣也不小,單手也是遠弱於張飛雙手的,鏈枷便被手奪走,張飛一抖槍花,把甘寧的鏈枷甩到了江裡。
甘寧隻剩左手的戟,他知道自己依然無幸,回憶著年時村中那個講春秋故事的老學究的描述,自行腦補子路的死狀,然後放下鐵戟,學子路那樣把被江水浸掉的髮型擰擰乾擺擺正。
“你什麼意思?死到臨頭莫非還敢藐視於我?”張飛到一陣被挑釁,蛇矛矢貫而出,直奔甘寧咽,停在他脖前兩三寸,可謂收放自如。
“要殺便殺,我一擊不中,再徒然掙紮也隻是死得更難看而已。君子死不免冠,可惜不能換一乾淨的錦袍而死,來吧。”
“哈哈哈,你這廝,比我大哥還漂亮服。”張飛大笑嘲諷,矛桿一抖,改刺為拍,用桿子在甘寧脖子上一擊,將其擊暈在地俘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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