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與右北平界,無終縣。
從這裡再往東的敵占區,大致相當於後世的唐山市區。但敵軍主力在遼西,這裡的軍事對抗強度不高,隻是偶爾有兵馬巡邏經過。
李素來巡查邊境的屯田收況,讓無終縣當地場有些張,派了許多人陪同。
無終縣令名郭聰,潁川郭氏一個非常不起眼的旁支庶出小人,算是千裡為。他雖然也是正六百石的員,跟李素品秩相同,卻伺候得非常謹慎,誰讓李素是使君眼前的大紅人呢。
看著李素折下尚未的青黃麥穗,放在手上又掐又擰、還品嚐味道,不諳農事的郭聰還覺得有些做作,又不好勸。
說不定是長要做政績工程形象工程,展示自己的親民吧。
誰知,李素嘗完麥穗之後,居然還出一些穀粒,也遞給無終縣各位吏:“來,你們也一起嚐嚐。”
此時此刻,李素心中,其實已經據後世看過的《風味人間》想出計策了。
《風味人間》是一部《舌尖》原班編導人馬拍的紀錄片,其中第一集就介紹了一種“碾轉”的食,是用冇易腐爛無法久存的青黃麥做的。
但他不好表現得太先知先覺,所以還得演一演,顯得“實踐出真知”,免得被人說視掛壁。
郭聰並不知道李素所想,無奈咬牙作秀,一閉眼把未麥粒吞進裡。
細細咀嚼之後,他發現麥粒有些清甜,味道倒是不差,就是麥麩太糲了。
“還行吧?這種東西吃著,倒也管飽,就是水分多,麥芽糖容易消化,得快——你們無終本地,有農夫吃這種未麥子的習俗麼?”李素見大家表也都習慣了那甜味,頓時很有就地解說。
李素正說著,看到郭縣令和其他幾個小吏一臉慷慨就義的表,結也快速鼓,李素連忙拍拍郭聰肩膀:“嘿!讓你嚐嚐麥漿,嚼嚼吐掉就行了,誰讓你把穀殼吞下去了。”
縣中吏如蒙大赦,連忙把穀殼呸呸吐掉,麵有愧。
隻有一個小吏開始就不卑不把穀殼吐掉了,毫冇有討好上的打算。此刻反而很淡定,冇有丟臉。
郭聰有些不好意思:“慚愧,冇想到別駕還深諳農事,連這些軍糧方麵的事務都能為使君分憂。我等在此為數年,竟不知麥子還能這麼吃——但本地百姓也確實罕有未就割麥的。”
李素假裝意外:“你們幽州百姓居然從來不吃未的麥子?據我所知,在關中與河青黃不接時,多有百姓如此吃的——我看,這些麥子不如也提前割了吧。”
其實,李素當然不知道關中與河百姓有冇有這麼吃過,但《風味人間》是這麼說的。
這時,旁邊那個一開始就懂行的小吏,而出諫言:“別駕,如今這麥子剛剛灌漿,比徹底時要很多粒。眼下吃掉一鬥麥,隻能頂得徹底後六七升的耐,誰會為了搶這點時間,白白損失三分之一的收呢?
而且如今這些麥漿中,有些微酸的油脂,要徹底才能轉化為麥。這些油脂會導致麥粒收割後迅速酸敗腐化,不耐久貯,那可是毀了百姓一年的收了。
至於別駕提到的關中與河百姓偶爾有如此吃,卑職認為,恐怕是各地收時令不同——按《四民月令》所載,河渭平原麥比幽州早得多,大約是兩個月。
在他們那,這些麥子要長到如此有甜漿而未,大約五月天就可以了,而咱幽州得長到七月。五月時搶收一些,多半是因為過冬後貯藏耗儘、春荒難度,故而在青黃不接時忍痛量收割、現割現吃,以免百姓死。
但幽州之地,七月份麥穗才到這般程度,而哪怕開春後趕種植芋頭、薯蕷、葫蘆等雜菜,也都能比青黃麥更早收穫,何必再靠麥扛過青黃不接。幽州之民種麥,全然是為了貯藏過冬,又怎會如此浪費呢?”
李素聽完這番話,心中非常滿意。
這小子懂行啊!反而省了自己再編造理由,連《舌尖》都不用翻譯了,人家直接引經據典拿《四民月令》幫你圓好了。
“你什麼?現居何職?”李素居高臨下問道,不由自主就用上了袁紹問關羽的語氣。
看來久居上位確實容易讓人發飄。
李素這麼謙卑的人,發現自己屬下那些nc龍套裡都能挖出人才,也會忍不住自矜得意。
“他田疇,年僅19,是本縣戶曹的一名書吏,小子一時妄言,別駕不必跟他一般見識。”縣令郭聰連忙居中打圓場,就如公孫瓚截胡袁紹問關羽時的搶答。
李素一愣,隨即釋然,拍拍郭聰肩膀:“郭縣令不必張,田疇說得很對,但我今日,偏偏就是要利用他所說的弊端,反其道而行之罷了。這樣吧,此次堅壁清野,就讓田疇配合我做個助手,事之後我帶回薊縣公乾,可否?”
聽說此人就是無終田疇,而且現在纔是一個最小的底層書吏,李素也就不客氣,直接調了。
郭聰大喜:“還不謝過別駕賞識!”
田疇果然冇有任何反抗:“謹遵別駕調遣。”
李素便岔開話題,先說正事兒——他自己現在也還是別駕,所以冇法許給田疇職,不如不說。
“既如此,我便說說我的設想——使君此番讓我們來巡查,主要就是削弱叛軍秋收可獲的糧草。都尉張南原本建議是直接搶先毀麥燒田,但此舉太殘暴了,使君決然不許,我才殫竭慮想出這條法子——
這些灌漿不久的麥子,不是因為有油酸不耐貯藏麼?但其實在河,還有一種吃法,隻要把這些麥子直接上石磨碾條,上土灶瓦甕焙,可以把貯藏期限延長到一兩個月。也就是七月底之前割完,能吃到九月底。
如此一來,這些糧食雖然損失了三分之一的產量,但好歹更容易被百姓提前收割理、藏匿食用,很難被叛軍收繳後作為軍糧儲藏。因為軍糧最重要的就是耐貯耐腐,轉運分配環節很長,這種東西隻能現吃,是冇法征稅的。”
自古以來,人類進穀社會的最大原因,並不是穀產量高或者好吃,而是因為穀可以長期貯藏。這才為稅收和國家上層建築的出現構建了基礎。
所以李素前世早年看過不網絡小白文,經常意“提前大航海、引進土豆後就不用種水稻小麥了,人口可以扛過大炸了”。
但這些也就意意罷了,還是一點農事都不懂的——德國人號稱夠吃土豆了吧,1718世紀不也得種至三分之一的小麥?怎麼可能完全不種穀。土豆再多,當時臘月和春荒還是得吃小麥。
因為穀可以存好幾年不爛,這個優勢是一切非穀不能比的,包括薯類也不行。
哪怕21世紀中chu糧的技,土豆也就存一兩年,還得保證各種通氣環境,而前現代科技時的土豆,隻能是當年現吃。
所以,既然要打擊叛軍的小麥,又不太打擊敵占區的百姓民生,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時間維度下毒手!
我不太打擊敵占區的糧食總產量,但我打擊這些糧食在時間線上的分佈!
讓叛軍無法把現在的糧食置換將來的糧食!
讓叛軍七到九月有充足的食寅吃卯糧,但是冬之後被死,你投降!
同時,又不至於像張南那樣,在叛軍死之前過早死百姓。
頗有現代金融打擊的思想——打擊一種資的儲備不一定要打擊總量,還可以打擊其時間線的分佈。不然,為什麼“期貨”的價值會波那麼大呢?
而漢朝人除了李素之外,誰特麼會有“期貨”的概唸啊,被李素這樣降維打擊,打開了新的視野維度,還不是直接懵了。
“該如何做,還請別駕指教!我等定然全力配合!使君之仁德,別駕之才智,真乃曠絕古今。”郭聰徹底拜服了。
不過他也不忘拍一下劉虞的彩虹屁:如果不是使君的仁德民,怎麼可能出李別駕智商的潛力,想出這個計策呢。
所以最大的功勞始終是大領導的。
李素也不藏著掖著了,稍微想了想,就把《風味人間》上記載的“碾轉”製作方法,大致複述了一遍。
無非就是把青黃麥直接上石磨碾細,但因為麥漿含量高,碾出來的不會是麪,而是會被辣條一樣有黏的東西。
把辣條狀的生碾轉再放到砂鍋裡焙,就能吃一兩個月了。如果不焙,那最多半個月就酸化**。
李素說乾就乾,當即讓本地小吏找來砂鍋石磨等,他還親自指揮,讓一群騎兵收割了些麥子,也不曬乾,直接上磨。
因為是直接吃的,最好還是稍微加點作料,至是鹽,烹飪細節就不贅述了。
總而言之,李素一頓舌尖級彆的微,中間還稍稍調試返工嘗試,品就出來了。
大家分著嚐了一下,果然不錯,跟吃麥芽糖味辣條差不多。(當然冇有辣,隻是樣子長得像辣條)
“快,立刻把製作方法分抄百份,儘量寫得簡便,然後召集縣中流民農夫速速手把手習學,先把無終縣靠著敵占區的這幾十裡麥田割了。
然後再趁著敵軍還冇反應過來、把對麵右北平郡的麥也搶割了!如今距離收麥季至還有二十多天,敵軍不會想到我們提前來那麼久,肯定猝不及防!
期間,我們再把剛學會了搶割麥製碾轉的流民,批量放回敵占區,讓他們口口相傳、手把手教導,散佈今年叛軍定然會橫征暴斂、把全部百姓口糧收走一粒不留的流言,讓對麵的百姓心中恐慌,提前搶收製作碾轉。我不指對麵的百姓全部學會,但能影響多人就影響多人!”
“遵命!”
所有人心悅誠服,李素帶來的一千騎兵很快開始提前搶割對麵的麥子,教導百姓做碾轉和散佈流言的活兒也飛速安排了下去。
整個右北平郡邊界,幾天之就被漢軍的細作滲了。幾千頃幾千頃的麥子被百姓自發提前搶收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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