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巧了,原本此時應該喜氣洋洋安排婚禮事宜的江念蕓和姚培芳一樣,其實也在為了寧衛民的事兒在鬧心。
而且江念蕓顯然還比姚培芳更要著急幾分,老太太急得都快上火了。
不為別的,就因為遇到的這事兒是急茬的啊。
誰能想得到,臨了臨了,今天去接親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人居然出了問題。
怎麼回事啊?
敢京城人娶親有京城人的講究。
按照京城的本地風俗,京城去接親的隊伍里必不可要有個娶親太太。
這個角不但份貴重,且有討吉祥給新人祝福之意,事關新婚夫婦未來生活幸福的展。
因此必須要求是個父母、配偶、孩子皆全的全和人兒,也「全福人」。
懂得此事有重要的江念蕓自然是不敢怠慢,從決定辦這事兒起,就開始合適人選。
可由於在京人脈也不多,只能從有限的人里挑選。
原本是覺得宋華桂是最合適的人選,父母建在,夫妻和,子雙全。
儘管的丈夫是個保加利亞的洋人,不是本地的原裝貨,但寧衛民和松本慶子也是國婚姻。
所以這麼一看,就沒有比請來做這個娶親太太更合適的了。
可問題是,方那邊還缺個送親太太呢。
考慮到松本慶子不是本地人,結婚頭天還得搬到皮爾卡頓酒店去,把那裏的房間當娘家,第二天男方要從那裏去接親。
那麼宋華桂被順勢劃給方,擔任起送親太太的責任,也就順理章了。
所以男方這邊的娶親太太還得江念蕓另外張羅,甚至反而更不好辦了,因為和宋華桂份對等的人可不大好找。
總之找來找去吧,江念蕓後來是和一個市政府一個員的夫人談妥了此事。
這個員就是專管涉外投資,親筆給蕓園酒店批示合法手續,給予政策優惠的人。
夫人也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對此事樂意,來當這個娶親太太無疑是件註定要出風頭的事兒。
尤其因為從江念蕓的裏知道蕓園的大東寧衛民還是皮爾卡頓公司的東,而且新娘娶了日本明星松本慶子,就更榮幸,覺得此事足夠臉上增的。
江念蕓想的也好,把這位員夫人請來,份地位和宋華桂是可以對等的。
而且還能藉機加深,如果博得這位夫人的好,以後再有什麼面的事兒就好說了,一定有利於蕓園的發展。
但是,有時候事還就是偏偏要與人的期許反著來。
就在婚禮的兩天前,因為亞運會在即,為了籌備組委會,亞奧理事會突然派人赴華。
這位員的行程被這個重大外事活完全給打了。
他本人不但要參加和亞奧理事會的人磋商,而且因為外賓不事帶夫人來的,他也必須帶上自己的夫人。
這又有多麼的不巧呢?
偏巧員與夫人這一忙正事,還把答應江念蕓的事兒給忘了。
直至昨天晚上,員夫人才突然想起了答應江念蕓的事,讓書打電話過來致歉。
書表示因為事發突然,員夫人沒法應邀了,娶親太太的事兒只好作罷,憾得很。
於是江念蕓自然就麻爪了。
其實這事兒到了這份兒上,冤枉不冤枉,怪罪不怪罪的都不重要了,關鍵是眼下該怎麼辦?
找人替換?
那可沒合適人選,這位娶親太太本也是用了渾解數才找到的。
就連兒子沈存也替著急,「媽,昨天蕓園不是又安排了兩個港城的演員住下嘛,其中那個年長的我看很有風度,好像是港城比較有名的演員啊。聽說《摘金奇緣》是聘請來演二號,要扮演尊龍母親的人選。而且我看您和聊的好像很投緣啊,要不……咱們請幫幫忙好不好?」
「你說汪名荃?不行不行,怎麼可以?雖然外貌漂亮,名氣也大,可連孩子都沒有的……」
見江念蕓一個勁兒搖頭,毫不猶豫就給否定了,沈存只能又說,「要實在不行,您還是趕跟表舅商量一下好了。老爺子雖然不跟權貴打道,但再怎麼說,在京城人頭兒也比您不是嗎?這麼大的事兒,就別在乎面子了,還是先合計合計,把事解決,免得明天鬧笑話才是。」
於是事急從權,江念蕓一想也是,就跟康德把況一五一十說了,看他有沒有本事能請來哪位「菩薩」來救場。
康德也沒想到這婚事到這一步了,還會出這樣的簍子,但也不好怪罪。
畢竟出現這種意外,已經是超出人力所能控制的範疇了。
既不能怪人家爽約,更怪不得江念蕓辦事不力。
只是實話實說,沈存還真高看他了。
因為別忘了,全福人是,他一個孤老頭子又哪去認識去?
所以經過冥思苦想,他也就只想起兩個人來,差不多能救這個急。
一個是扇兒衚衕2號院羅家的大兒媳婦苗玉娟,另一個就是張士慧的媳婦劉煒敬。
但有一說一,這兩個人都差強人意。
首先,二人一個是工,一個自己丈夫就是宋華桂下屬,社會地位肯定都沒法跟宋華桂比。
其次,在子嗣問題上,因為政策限制的原因,倆人都是一個兒子,缺閨。
為此,康德把話對將江念蕓說得也很坦白,「你要有更好的人選就用你的,反正我就這兩個人選了,多一個也想不出來。而且我還得提醒你,要用人家,得趕打招呼。老話說,三天為請,兩天為,萬沒有等到明天再現『提摟』人家的。好在這都是真正過得著的親友,今天只要把話說明白了,斷不會袖手旁觀,看咱們笑話的。」
不用說,事都到這份兒上了,還能怎麼辦?
江念蕓兩相權宜,就選了苗玉娟。
至年紀更大一些顯得穩重不是嗎?
而那劉煒敬和宋華桂比,年紀上也差得太多了。
就這樣,當天晚上通過打電話給羅廣亮打傳呼,康德和羅家在電話里把況說清楚了,需要苗玉娟來救急,這娶親太太的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
江念蕓也總算踏實了些。
可問題是好事多磨,這不,今兒這太都高高的了,還不見人來呢。
那江念蕓能不急嘛,一顆心登時又懸起來了。
坐臥不安,著焦慮等到了早九點,實在等不了了。
要知道,最晚十點鐘這邊就要發車接親,而且人來了還得化妝,打扮打扮呢。
想來想去,覺著恐怕是康德沒跟人家把話說清楚,於是奔著康德小院兒來了。
就想問問他,人家是不是知道這邊的時間安排,到底昨兒個跟人家羅家代清楚沒有。
結果沒想到急切切的走進康德的院子,居然大出意外,看見了一副不可思議的景。
康德正從東屋的廂房往自己住的西屋裏搬東西呢。
尤其不知道為什麼,看他背著左顧右盼,著急忙慌,抱著東西就奔西屋走的樣子,居然著一子躲躲閃閃,並不怎麼明正大的勁兒。
再看他搬的東西也夠大的個兒,上面還蓋著布單兒,好像是故意不想讓人看見是什麼東西,就更是著遮遮掩掩的蹊蹺。
這知道的是他在自己家裏搬件,不知道的都得認為他是在做賊。
正因為遇到了這樣奇怪的事兒,江念蕓把自己的來意一下子都置於腦後,忘了個凈凈。
悄悄走近,輕輕開門,毫無聲息跟著康德進了屋。
就看見康德把剛才抱過來的東西放在了裏屋裏,轉頭就打開立櫃,似乎想找地方藏呢。
「你這幹嘛呢?」
見此景,江念蕓終於忍不住好奇開口問了。
結果一句話就給康德嚇了一跳。
回頭看見是才舒口氣。「我說,你走路怎麼沒聲兒啊。嚇我這一跳。開門也沒個靜。」
「喲,這還怪上我了?」
江念蕓樂了,「什麼好東西啊,你還當寶貝似的,竟然要藏起來?這要讓人看見,你也不怕人家笑話。」
哪裏知道康德卻說,「不藏?不藏才讓人笑話呢。我不得趕藏起來,一個人也別見著。那屋裏還好幾樣呢,你來了正好,幫我剛進弄進這屋,別讓別人看見了。明天我再讓衛民自己拿主意該怎麼辦。」
「哎,這話怎麼說的?你這到底抱進來個什麼東西啊?讓你搞得神神的?難不還是炸藥。」
「什麼東西?賀禮。不過跟炸藥也差不多了!」
康德依然沒好氣兒的說,不過這次沒等江念蕓主問,就把主要肇事者給了。
「那個張士慧,真是讓人頭疼。俗啊!他俗了!今兒居然給衛民送這樣的東西過來。你也來看看!這樣的東西怎麼見人?」
說著,他就掀開了蓋著那東西的布單兒,於是一個長度得有小一米,高得有一米二三的龍舟顯了出來。
那龍舟的還好看,金燦燦的,又帶著點紅。
居然是用紙做的,船上有亭子,桅桿上有帆。
如果從摺紙的工藝品角度來說,也算的上惟妙惟肖。
但要是從新婚賀禮來說,就有點像無用的廢了。
耗費的工夫應該不,但就是沒什麼實際用,論工藝論造型,當然沒法和正經的木雕,牙雕,石雕,玉雕相比。
說白了,小孩子一樣的玩意。
江念蕓登時樂了,也沒多看就往好勸,「這你生什麼氣。也是孩子的一番心意啊,我看好的,雖說不值得什麼,但這摺紙的工夫耗費不小,想來要折這個樣兒,怎麼也得十天半拉月的。你嫌棄什麼?我看衛民也不是市儈之人,看重誼更重於質,他自然懂得禮輕意重,必不會介意。」
可結果卻是搞錯了,就聽康德說,「我是嫌棄禮輕嘛?我說你再好好看看吧,這是用什麼折的?不是我說啊,你這眼神有點不大靈啊!」
聽他這麼說,江念蕓便只有再定睛去看,這次肯定是看得認真多了。
結果還真是,很輕易就看出了不一般來。
「這這……這,怎麼上面還有數字啊?五十?這……這這……這難道是……」
「對!沒錯!這就是用鈔票折的!這船上所有的部件全是今年四月份,國家剛剛發行的第四套人民幣新鈔——五十元。你說這個張士慧啊,怎麼說他好!要說他沒腦子吧,他居然能想到這麼個主意,居然用五十塊錢的鈔票,他折出這麼大的一個東西來!真是標新立異啊。可你要說他有腦子吧?他就不想想這麼個東西擺在新房裏,像什麼樣子!這統嗎?你說他也不想想,這要讓今天的賓客們看見這種庸俗不堪的東西,人家會怎麼想衛民?」
康德的話讓江念蕓是真的愣住了!
就這麼個船,那至也是六七萬塊的消耗。
看樣子,要是沒有一千來張鈔票,是萬萬折不出的。
應該說,無論從心意上來看,還是從禮的份量上來看,寧衛民這個朋友都夠意思的,算是做到位了。
可就是這種形式嘛……
別說,這格調還真低,真是俗不可耐。
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市儈的玩意!
不過話雖如此,該勸還是得勸勸的,「算了吧,為這事兒氣何必呢。畢竟還是年輕人,行事有時候考慮不周。但心總是好的……」
然而江念蕓的話非但沒起到應有的效果,反而還再一次被康德後面的話給驚訝到了。
「我也知道是好心,真要是一件兩件也就罷了。我就氣張士慧這臭小子,居然還搞串聯,他還給別人出這主意,讓大傢伙一起這麼干。你去東屋看看去吧,那屋裏大大小小還擺著好幾個呢。什麼古四兒,小陶,連廣亮都來這一手!就這幫臭小子,沒一個省心的,這可不是一兩艘船,從一分錢到一百元的都有,那都快趕上北洋水師了!」
「啊!」
江念蕓這下是真的驚了。
照這麼說的話,那得多艘啊?
這要以大到小排下來,那這些用鈔票折出來的龍舟,又得消耗多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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