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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五光十色

坦白說,在來之前,由於已經見識過了寧衛民和松本慶子在日本舉行的婚禮,姚培芳對於寧衛民召集劇組來京拍攝是心裏存疑的。

認為再怎麼樣,京城的婚禮場面也不會比他們在日本的婚禮更豪華,更鋪張了。

畢竟京城的條件太過落後,絕沒有比日本東京更好的高級賓館了。

那有什麼可拍的呢?

但實際上卻不然。

首先是婚禮的場地就足以讓吃驚。

做為一個滬海姑娘,姚培芳原本就對京城了解不多。

對於京城的了解僅限於故宮、天壇、北海、頤和園,最深的會就是京城的古建築講究對稱工整,佔地面積大,震撼人心的是皇家氣派。

但要論趣和浪漫,生活趣,卻遠不如江南。

都別說蘇杭的園林了,像們滬海的豫園,三步一景,景隨步移。

在設計巧和曲徑通幽上,京城就沒有一家私人庭院可比。

然而當蕓園的一刻起,的這種見便隨之瓦解了。

因為在同行的劇組員們為之驚嘆的時候,就逐漸發現,雖然蕓園的面積比起豫園還要小一些,但西邊的花園部分很有特

這裏的假山、水池以不同形式遍佈全園,花木扶疏,別有趣。

主人心營造,採用疊石、樹叢、水池、花籬、曲廊、月亮門等「換景」手法,從而產生無限空間的覺,呈現除了無限的生活趣。

尤其是東邊的大戲樓更是讓人嘆為觀止。

必須要說,這還是所有劇組員,包括第一次看見,在一私宅之中,居然還藏著可以自娛自樂的戲樓,這點可實實在在超過了豫園。

就連國人所悉的日本演員——大島茂的扮演者宇津井健,還有山口百惠的丈夫三浦友和都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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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忍不住訊問旁人「你們也都看到了吧?這是真的戲院吧?真的能演出的?」

要知道他們這兩個知名的日本演員,一個是名較早,見多識廣,世界各地都去過的。

另一個前幾年和山口百惠舉行的盛大婚禮,十分隆重。

耗資過億日元奢華程度轟了整個亞洲。

連他們二人都沒見過這樣的景。

的豪闊,由此可見一斑。

再加上這樣的庭院居然是可以住人的。

無論自來水、水馬桶、浴室、電燈、地板、瓷磚、吊燈、馬賽克等全都有,很多裝修材料甚至都是專門從外國進口的。

從實用上和驗上論,就更讓姚培芳增加了深刻的印象。

不能不由衷的嘆,原來京城也有在趣和浪漫上毫不屬於江南的庭院和園林,自己過去的想法還真是局限了。

其次,場地的佈置,則更讓人開眼。

別說日本人沒見過京城的棚彩了,就是姚培芳這個長在紅旗下的華夏兒也一樣頭一次見。

要知道,京城的棚彩兩行是上下工序的關係,彩飾是以棚為基礎的,實際上應該同屬一行。

而論本質始終是為人生禮俗服務的。

說白了,過去的夏天京城人必不可涼棚,雖然是剛需,但其實在棚行的業務中是屬於為數不多的實用業務。

賺頭不大,也就管個溫飽。

這兩行的人真要指著掙錢的,還得靠辦事,也就是婚喪嫁娶。

進一步說,棚彩行是隨著社會意識形態的變化,人們經濟況的升降而興衰的。

在五十年代號召移風易俗之前,過去的人都重禮儀,講排場。

每遇婚喪嫁娶,陞進爵,孩子滿月或老人做壽,必當耀門庭的大事來辦。

富有之家自不必說,就是貧寒之戶,砸鍋賣鐵,借貸典當,也要在親族和鄰里之間,在社會上表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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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基於此,京城的棚彩行業經過明清至民國初年,幾乎一直是大興特興的黃金年代。

幾百年不斷傳承富的行業經驗,讓棚彩行業了京城民間炫富的主要手段之一。

你搭三層的綵樓那我就五層,你把院子包上,那我乾脆搭滿整條衚衕,然後還得再弄個過街樓,就看誰有錢誰捨得糟踐。

如此長久下來,京城的棚彩行業不但發展出了諸多的講究和門道,而且無論多麼奇技巧的東西幾乎都能搭出來,其遠超常人的想像。

從而讓京城的棚彩行一直獨秀,有別於其他任何地方的大棚。

(喜棚夜景,有電燈,以紙花組象徵吉祥的「盤長」圖案為裝飾)

就比如說民國五年,袁世凱稱帝,改國號為「洪憲」。

當年在中南海的萬字樓院,他就讓人仿清宮欽安殿的形式,紮起一座彩殿,共八十一間。

準備在即位時在這裏接朝賀,加封天下。

這項彩子活是隆福寺隆順彩局經理田五、田福海和工頭張春山承包的。

他們為了運這項活,走了警察廳總監吳炳湘的門子。

這座彩殿工程浩大。

殿頂是五條脊,前後左右出燕翅,掐縱瓦壟,檐口上左右有頭五個,大脊兩端安大頭,謂之「吻」。

柱子上是以綢子縱出的盤龍抱柱。

殿座是木工活犀牛座式的木墊臺,外面漆白漆,有臺階三級帶扶手。

殿前部是大窗戶隔扇,用綢條拉出燈籠錦的花紋,帶大玻璃。

殿的柱子一律用紅緞包裹,綠綢圍縱的龍盤繞,龍頭龍尾是上了的盔頭活。

天花板先用竹竿做八個方形的骨架,再用紅、綠、紫三綢緞掐縱坐龍一條。

殿的上方中部為「天井」,用木架做,上安五彩玻璃,帶電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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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為了讓「袁大頭」本人滿意,把銀的「袁大頭」順順利利掙到手。

當時的隆順彩局共約了京城八十三位手藝高明的棚彩匠。

還從前外華泰電料行請了三十三名電工。

除了管飯之外,每人還開出了日夜工資八塊大洋的高價。

這才晝夜趕工,按時按點,做出了這個京城的棚彩行業空前絕後的傑作。

寧衛民和松本慶子的婚禮當然沒有這樣的東西,

但京城的棚彩行業已經絕跡多年,此時能夠以極高的規格再現於世本就是已經足夠驚世駭俗。

何況這些「守老堆兒」棚彩匠人們見寧衛民真願意出錢幫忙把技藝傳承下去。

無論是出於他們心裏的激,還是為了多年閑置的手藝終於有了用場,都憋著要一回臉。

這次做活那真是把所有本事都恨不得使出來,這就佔了「技難耐」和「益求」八個字。

不用說,那他們的棚彩儼然了凝結了心的產,自然就比單純為了錢搭出來的要彩得多。

不但花牌樓,涼棚形式的酒棚,茶棚,觀禮席一應俱全,裝飾還極強。

什麼欄桿、天窗、角雲、玻璃窗、掛屏兒、花牆子、棚柱子……

每一個部件都講究極了,且帶有濃重的傳統古典建築特點。

尤其是通風卷窗這東西,和天棚頂有異曲同工之妙,可以據日照況,隨時用繩子拉卷開關。

不過要說最絕的還得說他們居然在花園子中央的位置,搭出個宛如古典宮殿一樣的三層環樓來。

也就是寧衛民最初見到他們幹活,被驚到的東西。

(天津某僚之子結婚時的喜棚景)

那整個喜棚均搭在花園子四周的房頂上,等於將原來的建築又接出一層或兩層樓閣。

但四面並不是獨立的,而是為了環樓。

樓閣兩側不但搭有木梯,前出走廊,四面皆通,上下走方便至極。而且空間區分合理,功用也一應俱全。

像走廊圍以彩雕攔紅漆明柱,都掛有金字對聯,明柱之間掛著紅、黃、綠三綵球。

後面安裝了隔扇門窗,裝若古典宮殿,雕樑畫棟,奐。

各「殿」上端懸有扇面形的大匾,各有不同題詞。

且每邊廊下又各吊電燈若干盞,以備夜間照明。

如像北樓書寫「天作之合」,用途為小型宴會廳,招待親朋坐席用飯。

南樓是「乾坤泰」,實為舞臺一個,可演唱京劇、崑曲、「八角鼓」及表演戲法、雜技等「什樣雜耍」。

來賓只需坐於北樓廊下及樓下院即可觀看欣賞。

(喜棚里的小戲臺)

西樓的「琴瑟和諧」和東樓的「簫聲引」皆單闢為茶座兒,供來賓吃點心、喝茶、打牌。四角角樓則各為廚房、茶灶、盥洗帽存放

這樣不但充分利用起所有的空間,還有一個額外的好

由於院沒有被棚佔去有效面積,除將院中通往禮堂、喜房的甬路讓出來以外,兩邊還一律搭上與房座石臺一邊高的木臺。

臺的邊緣圍上紅漆欄桿,下掛「臺」。

每邊各設兩木梯和帶扶手的欄桿直通臺上。

臺上再設座,圍以一的緞綉桌圍、椅套,依然能用於賓客休息,飲食。

這已經很有些接近西洋臺的樣式了,不但有效擴大了待客空間,而且別有趣。

另外,通過搭棚和扎彩,還可以在蕓園做出各種不同的景點,彌補住房建築格局上的缺陷,甚至是遮醜。

只要院子大,空地多,沒有垂花門的,也可以用杉篙、席箔搭出來。

沒有穿廊和游廊的也可臨時搭設。

再加上心設計的各種彩飾,比原先的建築更加的藝

當可使院花團錦簇,進一步烘托喜慶氣氛。

再比如說,東邊戲樓因為一直被用於辦公樓,年久失修,但結構實。

結婚的時候這裏是主會場,還請了人來唱大戲,要開一出正經的堂會,可咋辦?

沒辦法,只能棚匠們上唄。

用棚彩把不好見人的地方遮蓋起來,任憑孫猴子的火眼金睛,也沒法過喜氣洋洋的花牌樓和花牆子這些彩活兒,看到裏面破敗的牆面和柱

所以可想而知,這樣的場面看在劇組員的眼裏,會給大家造什麼樣的震撼

(民國年間婚慶時建築上的彩飾)

事實上,姚培芳親看到了,劇組裏的這些日本人究竟是怎樣為蕓園裏的棚彩佈景而驚呼不已的。

尤其是導演大澤和攝像師中井朝一,看過全園,大致掌握了婚禮流程和場地用途后,都興表示,華夏的婚禮太隆重了,這些佈景太華麗了,這樣的場面的確值得一拍。

於是包括姚培芳在,幾乎劇組的所有人都理解了寧衛民調劇組來的理由。

是啊,這才是真正冠冕仕家,華夏富豪的氣派。

而這種獨有韻味,充滿文化特的傳統婚禮場面,一般人別說能看到了,怕是連聽也沒聽說過,如果能夠把這樣的場面拍攝下來,本就有意義。

更何況這部電影的故事主題,和音樂MTV的構形式,也需要這樣五,能夠拍得很,且有浪漫氛圍的場面。

說起來就像電影《教父》的開場一樣。

用這樣的豪闊且喜氣洋洋的慶典開場,不但能夠一下子就抓住觀眾的眼球,更容易讓觀眾因為獵奇產生沉浸

而且也更加可以襯托出豪門楊氏家族的底蘊厚重。

讓尊龍扮演的男主角和出貧寒,靠賣藝娛人而謀生的主角鄧麗君,彼此產生更深刻,更強烈的對比,增加戲劇

為此,再也不用寧衛民多說什麼,劇組的人就都打心裏認可了他的點子,並為此充滿幹勁的忙碌起來。

至於姚培芳,既震驚於寧衛民的才華,也更進一步了解了他所擁有的財富及財勢。

之前印象中那個英俊瀟灑,卻多有點張揚的寧衛民,此時卻變了了謙虛、簡樸和低調的形象。

現在才明白他在日本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意味著什麼。

怪不得他本不在乎壇宮飯莊的那些分紅,原來是因為他真的已經不把常人期盼不來的財富不放在眼裏了。

當時極端惋惜的還曾經暗地裏替他可惜過,那可是幾千萬円啊,說不要就不要了,現在看來,還是因為小瞧了他,是太不了解他了。

哎,曾經以為悉的人再度變得陌生,但那該死的神和吸引力卻又反向而增。

為什麼會遇到這樣一個人,可真是讓人發愁。

此時此刻,坐在假山頂上的姚培芳簡直覺得自己快了《紅樓夢》裏的林黛玉了,

這種敏多疑,缺乏自信,顧影自憐,為一個男人鬧心的覺,可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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