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見到三殿下了。”
張逸然開口,婉清神微冷,就聽張逸然道:“他說,他說服了紀青在朝堂上指認我,結果紀青突然中毒,讓我回來問問你,是怎麼回事。”
婉清聽著,便知張逸然心里有了答案。
張逸然雖然正直,但并不愚蠢,他看著婉清,輕聲道:“然后我就想起來,那天我帶紀先生進宮的時候,他一直在叮囑我,讓我未來好好生活,他是知道自己要死的。我本來不想信,我想,柳司使是和這朝堂上的人不同的人,柳司使不可能做這樣的事,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婉清沉默下來,知道繼續瞞下去,這或許是和張逸然的裂痕。
上前一步,輕聲道:“他沒死。”
張逸然抬眸看向婉清,婉清低聲道:“他救回來了,我想保證他的安全,所以對外宣稱他死了。”
“但你想過殺他是嗎?”
張逸然盯著婉清,婉清作一頓。
張逸然便知道答案,他看著婉清,忍不住笑起來:“你知道,其實我們那一日,就算讓紀青說話,舉證,其實都沒多大用。倒不如讓他死在陛下面前,才可以真正激怒陛下,一步一步著陛下站在我們這邊。”
婉清說不出話,張逸然說得都是事實。
想過殺他,如果不是紀青最后選擇自愿保下張逸然,其實還準備了另一份毒藥,會真的殺了他。
“甚至于,你或許本沒想過要為家翻案。你只是想用這個案子,讓我一步一步為一位名臣。”張逸然紅著眼,“你幫了我,到時候我還要激你,未來朝堂長路,一個有權力的張逸然,比一個直臣有用得多。”
“我沒有……”
婉清聽到這話,心上有些發悶,輕聲道:“我是真的想為家翻案……”
“你想家翻案?為什麼?憑什麼?”張逸然笑起來,他看著婉清,忍不住嘲諷道,“人命都可以拿來鋪路的柳司使,為什麼要費勁心機為幾個普通百姓搏命?為了公道正義?可你給紀青公道正義了嗎?!他的命你還不是說用就用說取就取!你心里還有公道二字嗎?!”
“那他不該這麼做嗎?!”
婉清有些克制不住,起拳頭,齒輕著道:“他用假的供詞害死曲舒,他用他的命為這個案子做點事以求原諒,難道不應該嗎?”
“那也不到你來決定!”張逸然厲喝出聲,他憤怒盯著,“你是誰?你是家人,還是主審?他憑什麼要你來決定原不原諒?他的生死又憑什麼由你來審判?借口!”
張逸然大罵:“這就是你變得和那些人一樣,你為了方便自己行事踐踏人命找的借口!”
婉清一時說不出話,看著張逸然,覺像是刀劃在心上。
不由得了手中刀鞘,讓自己竭力冷靜下來:“我不與你爭辯,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的話。你若不去敲登聞鼓,不去澄清這件事,你就要永遠背負誣陷鄭平生的罵名。”
“我不去。”張逸然轉過頭去,看著長巷盡頭,“我今夜會寫辭呈,明日我就離開東都。我不會再拿別人的命,來當你們玩弄權的墊腳石。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柳司使,這樣的好,我不接。”
說著,張逸然便提步走向大門。
婉清心緒翻涌,提了聲音:“那家呢?你不為自己著想,那家你就讓他們這麼冤嗎?!你不是說會為婉清討個公道……”
“我做不到。”
張逸然背對著,頹然開口:“柳司使,你知道在我聽到紀青死訊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
張逸然轉看,眼中含淚:“我在想,他雖然有罪,但論起來不過是幫兇,還檢舉了鄭平生,他罪不至死,他是因我而死!他不是死于公道,而是死于你們爭權奪利,他只是一顆棋子。”
說著,張逸然有些茫然:“他是棋子,我不是嗎?真相重要嗎?證據重要嗎?誰在意呢?陛下不在意,他們不在意,其實連你都不在意。你們說著求公道,但你們盤算的,只是用怎樣合理的借口,爭到更多利益而已!”
“我不是為了爭權奪利,我是為了保住張大人,是為了給家案更多的機會去求一個公道。”
“值得嗎?”張逸然反問,婉清一愣,就看張逸然盯著,認真道,“用活人的命,為死人求公道,求到了,又值得嗎?家人已經去了,他們或許已經進下一世回……這個案子,”張逸然有些混,“我到底在為誰求呢?家人真的在意嗎?這世上人真的在意嗎?除了我,”張逸然愣愣看著婉清,“還有誰在意呢?我為什麼要為這麼一個案子,犧牲這麼多呢?”
這話問住婉清。
他為什麼要為這個案子犧牲這麼多呢?
為什麼,要著一個無關的人,去做犧牲呢?
他不愿意辦,那就不辦這個案子,他選擇走,憑什麼他留?
婉清說不出話,只覺天上似乎下了小雨。
春雨細,落在人上,針扎一般的疼,睫輕,有些艱道:“張大人……做好決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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