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
郡王溫績也收到了溫神佑加急送來的信函之後,看了一遍之後立刻看向了左右,一旁的人便立刻退了下去。
往常,一些信件溫績通常是不避諱最信重的幾位僚屬的,一般拆卸看完之後也便遞給幾人一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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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信函之中有一些了不得的東西,在其中,溫神佑重複了一遍那和尚對他說的話。
那一句便是:“代天行罰!”
能代天而行的,
是什麼人?
那是天子,是皇帝。
和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別有用心。
只是,溫績不經意地將信給點燃了,然後喚來了外面的人。
“寫信告訴大郎,讓他放手去做。”
“是。”
——
這一天。
西門郡的治所固縣中的集市裡人山人海,尤其是集市西邊的空地前。
今日剛好是舉辦市集的日子,來的人有下面縣鄉的百姓,來自於其他郡的商賈。
不過與此同時,也有一些別有目的而來的人。
這些人中。
有各地豪族派來的家僮奴僕,有當地士族親自前來,甚至還有不和尚道士。
這些人並不是集市上來看熱鬧或者採買的,而是因爲今日,府要在集市行刑,將一批死囚斬。
纔到七月份,按理說還沒到秋後。
按照慣例到了立秋以後,纔可以名正言順地斬死囚了,這一批被斬的死囚很明顯並不尋常。
要殺的便是承漢縣的上下吏,選擇在西門郡的市集並且這樣大規模地行刑,是爲了要讓更多人看到。
而且。
聽說這一次行刑沒用絞刑,而是用的斬首。
這些人,都是來看殺頭的。
人羣之中議論紛紛,太酷烈無比地照在上,衆人臉通紅著汗,踮著腳著肩膀,一個個看上去有些等不及了。
“怎麼還沒開始?”
“不是說要殺頭麼,怎麼不見人影?”
“說是午後,這還沒到時辰了。”
“聽說要殺的有幾個縣令?”
“這些人,什麼錢糧都敢貪,貪到郡王上去了不說,那糧食可是神巫做法運來的,那能貪得麼?”
“就是就是,簡直就是找死。”
“死?怕是沒那麼容易。”
這個時候,人羣之中有人指向了集市另一邊坐在地上唸經的一羣和尚。
“看見那些和尚沒?”
“看到了,怎麼說,不就是羣和尚麼?”
“嘿嘿,那些和尚要做法,把他們打十八層地獄哩!”
“什麼,這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瞧著吧,今天可有熱鬧看了。”
這些人中大部分人是過來看熱鬧的,本來是看殺頭的熱鬧,如今一聽,竟然還有下地獄的熱鬧可看,更加激了。
那毒辣的日頭照在上,汗水都把衫溼了,也阻擋不住衆人看熱鬧的心。
不過另外有些人,心思就複雜了。
那是當地的豪強氏族子弟,也有其他地方派來探查消息的僮僕。
“不過是拿了些錢糧,最多不過是些銀子和糧食罷了,又不是造反,竟然就要殺頭,這可聞所未聞,用這般酷烈之法對待士大夫,當真是有辱斯文。”
“聽說,這是神仙的意思,要將人打十八層地獄裡去刑,他們算是撞在了鐵板上了。”
“何止是鐵板,怕是撞在了泰山上也不止,這誰人能救得了他們。”
“神仙也太苛刻了,人無完人,咱們凡夫俗子,誰能不犯錯呢?”
“唉,神仙們這個時候,怎麼就沒有點大慈大悲之心麼,咱們平日裡可沒香火供奉啊?”
“莫要說,說不得就被過路的鬼神給聽到了,我聽那些和尚說了,人死後之後生前說過的話造過的孽,都是要算作罪業的。”
這一下,衆人都不敢說話了。
這市口行刑殺頭,誰知道現在那鬼神是不是已經在附近候著的呢!
終於。
一大羣兵卒開人羣涌了進來,將人羣推開出一條道路。
隨其後,一輛輛囚車被推到了木臺下,然後衆人便看到那蓬頭垢面的死囚被拖拽了下來,押在了刑場上。
等到了時辰,一衆穿著服的影場。
溫神佑站立在前,一旁是堇州刺史派來的別駕,不過看其樣子還是以溫神佑爲首。
只見日頭照在衆人上,溫神佑手持旌節,對著衆人宣告鹿城郡王溫績之令。
“我武朝法度嚴明……”
“而今有承漢縣、固縣、蘭慶縣吏背公向私,以賑災爲名,搜刮民脂民膏,凌迫欺百姓……凡此種種,惡跡斑斑,罪大惡極。”
“本都督皇命,秉聖旨,執國法之剛,負生民之,誓必肅清蠹弊。”
“今據諸證確鑿,按律定讞,應予嚴,首惡之人…”
最後,溫神佑下令。
“即刻行刑。”
只見,溫神佑一揮手,劊子手立刻上前,炎炎烈日之下一道寒閃過。
濺高臺,人頭落地。
“好!”
“好好好!”
“殺得好!”
衆人歡呼,一個個高聲喚,臉更紅了。
一半是曬的,一半是被腥的場面刺激的。
但是這僅僅是開始,接下來衆人看到了更加玄異的事。
殺完頭之後。
一羣和尚走了上來,圍繞著那刑場誦經。
最後,和尚們將一朵朵像是蓮燈一樣的東西放在了那一顆顆頭顱之上。
蓮燈綻放開來,反過來包裹住了那頭顱,將其盛放在了一起。
隨後和尚們就這樣圍繞著那蓮燈坐著,接著不斷的誦經,一直到夜幕降臨。
衆人也沒有離開,就這樣一直看著。
所有人都想要看看。
這些人,到底是如何下地獄的。
夜降臨之後。
和尚們終於了起來,衆僧捧起了那蓮燈,一個接著一個朝著城中的河渠走去,彷彿是要在那裡進行最後的儀式。
“起來了,起來了。”
“經唸完了?”
“超度麼了?”
“什麼超度,那和尚要把那些人都打到十八層地獄裡去了。”
“這和尚真的有這樣的法力?”
“不是和尚有這樣的法力,是那些人犯了罪業,下去之後還能去哪裡,只能下十八層地獄了,難不還讓他們和那好人一樣去黃泉之鄉蒿里?”
衆人浩浩地跟著一起,穿過石板鋪的道路,在了城中百姓日常洗滌和打水的河邊。
這城中的河渠直通畫江,而畫江又連接著長江主脈。
可以說。
這裡的水會一直南下流去,最終匯聚往長江流向大海。
“怎麼到這裡來了?”
“來水邊幹什麼?”
“水可不一般。”
“水怎麼不一般,不就是水麼?”
“人之生死都離不開水,這江河湖海的水,都可通往幽冥,這和尚若是真的要將人送到幽冥去,應該也要在這水邊做法吧!”
衆人在河渠邊越聚越多,紛紛擾擾一團。
和尚也沒有做什麼,只是將那彼岸引魂燈放在了水渠之上。
燈亮起,綻放出晶瑩的紅。
“亮了亮了!”
“怎麼亮的?”
“好像也沒看到火啊!”
“這覺怎麼有些像是我們前些日子放的蓮燈?”
那燈循著水流飄去,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前些日子衆人在江上放的蓮燈一樣。
衆人議論紛紛,心中暗道,莫非他們流傳下來放蓮燈的習俗便是因此而來。
這世間,蓮燈真的有接引鬼魂的法力。
衆人盯著那蓮燈遠去。
沒過多久,從水中飄起了一座座虛幻朦朧的舟船之影。
衆人紛紛驚呼,大部分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東西。
“什麼東西?”
“水下好像有船?”
“水下面怎麼可能有船?”
“真的,那船在水底下跑,還在放。”
黑夜中,那朦朧的舟船之影飄起接走了那蓮燈,便又沉水中,徹底消失不見。
不人看著那水底下,想起剛剛有人說過的關於水的話語,立時對於這水下有了一種敬畏恐懼之心。
那幽深渾濁的水底。
誰人能知道里面究竟藏著什麼,又通往何。
是鬼魂之地,還是那黃泉之所。
這個時候。
對於看熱鬧的衆人來說,一切好像結束了。
而對於和尚那邊,這一切纔剛剛開始,在場的和尚們紛紛看向了拈花僧,拈花僧也一一回應。
“貧僧先去了。”
衆僧對著拈花僧作揖,彷彿他這一去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有勞法師了。”
“恭送師父!”
的確,和尚這一去是要證明這善惡有報的真正一環,見證那惡人被打地獄之景。
日後,也是記錄於佛經大典之中的一篇。
不過此時此刻,見證這畫面的衆人卻並不自知,而是疑地問道。
“那和尚還要做什麼?”
“我聽說了,那和尚要下間去,去送那些惡鬼哩。”
“嘶,這和尚這般厲害,不僅僅能做法將人打地獄,還能來往於間和世?”
“那可是拈花僧大師,赫赫有名的大法師。”
和尚站在岸邊。
一邊念著經咒,一邊盤坐而下。
在衆目睽睽之下,他戴上了那惡鬼之面。
衆人著那惡鬼之面,覺得滲人至極,但是好奇心也被調到了極致。
許多人明明從中午一直看到了夜晚,此時此刻竟然也不覺得疲倦,反而興得很。
華流轉,風吹魂。
在拈花僧的眼中。
畫面移轉的一瞬間,他便站在了那黃泉河畔的彼岸,著那條他怎麼也無法渡過的長河。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渡河的意思,而是站在河邊等候著什麼。
沒有多久,他終於等到了。
羣的惡鬼被鬼神押送著自遠方而來,穿過漆黑幽深的冥土大地。
惡鬼們剛剛纔從哪恍恍惚惚的生死迴之中掙出來,不人意識渾渾噩噩,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
“好黑,好黑啊!”
“啊,這是什麼地方,我爲何在此?”
“那是什麼鬼東西,前面那個。”
“這是間啊,我們在刑場被砍頭了,不記得了麼?”
“前方那人,莫不是間的鬼神?”
“鬼神,饒命啊,您這是要帶著我們去何?”
“我等還能去哪裡,定然是幽冥之中的地獄了。”
鎖鏈和鐐銬拴在他們襤褸的衫外,得他們擡不起頭,讓他們的步履沉重到難以擡起。
但是隻要他敢停下來歇息一會,那鬼神的鞭子便帶著雷從高落下,準地打在他們上。
“啪!”
隨後,慘聲也準時地響起。
“啊!”
隔著老遠,和尚就聽到了那惡鬼們悽慘的哀嚎,回過頭便看到那惡鬼被雷霆之鞭打著,被鎖鏈拖拽著,來到了黃泉河畔。
惡鬼們慘求饒著來到了和尚旁邊,其中有人認出了和尚,立刻跪在地上求他。
只是剛起來,便被鬼神鞭打著拖拽著,朝著河邊而去。
其中,和尚還看到了那之前承漢縣的小吏。
小吏涕淚齊下,對著和尚說。
“吾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和尚笑了:“那是生時之事,與爾等死後何干,再說爾生時作惡之時,可曾想過他人也上有老母下有妻兒?”
和尚就這樣看著那鬼神用力一拽,那惡鬼們就好像一串螞蚱一樣被巨靈神困在了一起,輕飄飄地拖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