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韋供奉」稱呼,韋嫺便猛地站起。
神采奕奕,抿起脣,一直輕輕搖頭或是點頭,耳邊鮮紅如一片人間最袖珍的火燒雲。
陳平安偏移視線,笑問道:「邵宛陵,真不去大驪京城通政司?」
邵宛陵站起,搖搖頭,試探問道:「能否懇請國師幫我與長孫尚書道賀?」
曹耕心忍著笑,得嘞,國師大人,也是一位蹩腳的說客。
陳平安點點頭,「沒問題,肯定幫你言幾句。場面話,打腔,我自然遠不如你們,卻也不算門外漢。」
曹耕心看了眼邵侍郎,罵你不識趣呢。邵宛陵看了眼曹侍郎,說你沒個正行吧。
陳平安告辭一聲,帶著小陌和謝狗一起離開客棧,在那客棧附近的僻靜巷弄,形皆是拔地而起,化作三道璀璨劍,好似長虹劈開青天,直奔那座邱國仙家領袖的玉舫派。
先前在劍舟之上,曹耕心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趙繇還在跟司徒熹、魯竦那撥封疆大吏對峙。
只說那六位在邱國朝堂上邊歷練的郎中,二升二貶,還剩下兩個直接被刑部帶走了。
他們本沒有察覺到巨幅地圖那邊,有個青衫男子雙手負後,已經站了好一會兒。
等到他們察覺到不對勁,陳平安正在跟一旁的邯州副將黃眉仙詢問一些行軍事宜,之後陳平安就只是跟趙繇聊了韋嫺的破格提拔一事。
司徒熹跟魯竦幾個被視爲邯州太上皇的大驪地方重臣,就沒敢開口說話。
他們不是忌憚什麼劍仙、的境界份,只是害怕一個行事風格太像繡虎的新國師。
昔年,「所以若是與我政見不合,那就是你錯了。」
如今,「我之於大驪王朝,是雪中送炭。大驪之於我陳平安,是錦上添花。你們要心裡有數。」
日頭漸高,萬里無雲,青天一,遙遙見到那座仙家道場,羣山如簇劍,片片撞眼簾,其中一峰頂有異,宛如仕簪花。
修道幽居的仙家們,便在此清。他們偶爾出山,不是護國真人便是豪門世族的供奉。
三位訪客開始進山,溪澗隨山轉,人隨溪澗行,羣山霧合,水雲氣,繞衫。
走在山路間,謝狗咧笑道:「公子,當真不見見邱國京城那邊的馬氏兄弟?見了面,肯定有趣。我先前看過幾眼,嘖,了不得,真是一個比一個心如磐石,必須刮目相看。」
玉宣國京城的兄弟二人,馬川和馬璧。他們的境遇,可能要比如今在扶搖宗的幾個更加苦不堪言。夢醒之後,一死了之?連那投胎轉世爲畜生的夢境,都早早替他們想好了的。想要剃髮當僧人,遁空門,逃離紅塵?哪有這樣的好事。陳平安早就讓他們當過了,算是徹底堵死了他們這條退路。
謝狗開始張大啊啊啊的,壁空谷起陣陣迴音,讓小陌也試試看,很好玩的。
小陌卻在跟自家公子聊正事,「無一人死亡,簡直是個奇蹟。「
陳平安說道:「哪個不是人,一個個都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在既定規矩之,都要保證做得很漂亮,挑不出瑕疵。畢竟皇帝陛下,國師府,六部堂,有資格出席書房小朝會的,全都看著他們的一舉一。」
小陌問道:「公子,接下來刑
兵吏三部之間的互糾互察?」
陳平安說道:「看著就是了。」
小陌說道:「我跟謝狗能做些什麼?」
陳平安說道:「你們這雙道的存在本,就是一種最大的作爲。」
小陌點點頭。
謝狗板起臉轉過頭,學那小米粒咧簸箕大。
玉舫派的諸峰旁支,今天悄無聲息死了好些祖師堂員,不是被那位道號「靈旆」的掌門傅賢寄予厚的修道奇才,便是那位德高重的閉關祖師爺的親傳、再傳弟子。
從頭到尾,老神仙沒有解釋一句半句,積威深重,祖師爺親自出關清理門戶,誰敢質疑,當真不怕被一併拾掇了?對外假稱元嬰的龐蘊,掌門師侄傅賢一死,在自家道場,老人便是自稱玉璞境又如何?
先前傅賢帶著一位嫡傳,下山去了一趟邱國京城,結果回來的,竟然就只有那位徒弟,匆匆風,神悲愴,踉蹌過大堂門檻,跪在那祖師堂泣不聲,說師父駕鶴歸道山了。難得出關主持議事的祖師爺臉沉,說這種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狗東西,差點就要毀掉吾家道統七百年基業,提它作甚,死了就死了,將他座椅撤了,死在外邊倒也乾淨省事了,休想在祖師堂有一幅掛像,還要譜牒除名!
將那霍嶺大略盤問一番,走個過場,龐蘊對這個劫後餘生的傢伙勸、勉勵幾句,無非是讓他不要多想,就當是一場砥礪道心的紅塵歷練,如今我們玉舫派正是用人的關鍵時刻,
龐蘊還臨時起意,收了個關門弟子,竟是個不起眼的外門雜役,天大造化,鯉魚跳龍門了!
祖師堂裡邊,還有一位份不明的圓臉姑娘,也不落座,就在大堂閒逛,看看楹聯容,金漆柱子。龐蘊也不介紹的來歷,由著所有人猜去。
也姓傅,不過卻是來自神誥宗。金丹境,劍修。
龐蘊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足夠了,那位已經過世的太姥爺,是神誥宗天君祁真的傳道人。
傅霽在神誥宗輩分很高,還有個大驪邯州隨軍修士的份,在玉舫派這邊逗留,是需要等幾個同門晚輩趕來此地,他們是在別幾個仙家門派忙碌,想來不會有什麼紕,道齡不大,卻都是走慣了山下紅塵的老江湖了。
傅霽看過了那些掛了的玉舫派歷代祖師爺畫像。
沒來由想起去了北俱蘆洲開宗立派的賀姐姐。
賀姐姐既是修道天才,以前還是神誥宗管事的,卻常說道人看山河,易起倦怠心。
玉舫派山門牌坊那邊,一雙相貌酷似的青年男撤了道,按下雲頭,飄然落下形。
男子頭戴道冠,玉樹臨風,腰纏一條漆黑如墨的縛妖索。子面容冷峻,極爲冷豔,腰間懸掛一條青黃竹節打鬼鞭。
不知是姐弟還是兄妹的兩位仙家,好像在等人,也不著急登山,讓那既自慚形穢又心有綺唸的門房修士,到了邊的一句「今兒封山,恕不待客」,都只得輕輕咽回肚子。
很快就有一位脣紅齒白的年神仙,同樣是頭戴芙蓉道冠,駕馭一團耀眼霞,疾速繞過座座山頭,如當空拽出一條綵帶,到了山門這邊,轟然落地,年大袖一捲,驅散塵土。
那青年見了他,習慣調侃一句,「短包,仙氣很足啊。」
年道哈哈大笑,短?晃了晃腰桿,剛想要葷話幾句,卻被那子冷冷斜眼,只好閉。
早就看見了那三位神誥宗道士,謝狗好奇問道:「山主,一直沒問,我們來這邊做啥?」
陳平安雙手籠袖,想了想,神溫和笑道:「這就是好多年前的一個志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