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下
晚上閉店后,天空又綴上了烏云。
沒多會兒,下起小雨來。
陶野關上最后一盞燈,反手拉合玻璃門,掛上鎖。
一轉,就看到不遠的屋檐外,夏星眠正安靜地站在那里看著。
絨絨細雨中,夏星眠撐著一把黑傘,單薄的襯衫隨著風在上爬,描摹出消瘦了不的。
陶野忍不住想:或許現在不該再「孩」,而是「人」。
那雙凝視著自己的眼眸漆黑又沉穩,蘊著似有若無的笑。眼底的再沒有以前那子消磨不去的傲慢與倔強,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安的與平和。
只是,的臉看起來有一些格格不的病態的蒼白。
還在生病嗎?
陶野又折回頭,拿出鑰匙,輕不可聞地低喃:“我給你拿件外套。”
夏星眠沒有拒絕,依舊沉默著。
陶野打開繁瑣的門鎖,走進去翻找一番,為拿了件白風出來。
走到屋檐下剛好能遮住雨的干邊緣地帶,手把服遞給傘下的夏星眠。
夏星眠溫順地接過去,單手往上披。因為拿著傘,的作不是很方便,搭上左肩頭,右肩頭便落下來。
陶野條件反地接住了快要落到地上的一側風。
意識到這樣不合適時已經來不及了,領已被自己在了手心里。
于是只好別過頭干干地悶咳一聲,拎著那側領,別扭地幫夏星眠穿上。
為夏星眠穿風時,陶野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到了夏星眠鎖骨附近的襯衫。
那里帶著一些雨天沾染的氣,薄薄的布料下,是溫暖而真實的皮溫度。
明明只了一剎,可好像覺到了夏星眠的心跳。熾烈的心臟,在那骨的包裹里,灼灼跳著。
正要離自己的手,卻忽然被夏星眠的手輕輕按住了手背。
溫和的力度,讓的手掌完全覆住了那一方綿的口。
像是把手沉了春日和煦的湖水中。
“姐姐……”
夏星眠喊道。
陶野沒有應,反而躲著的目,堅持想要出手。
一,夏星眠就松開了。
“你臉看起來很差。在外面忙歸忙,也要多注意才是。”陶野生地扯開話題。
“是,我以后會注意。”夏星眠乖順地答應,沒有被拒絕的難堪,神語調都很自然,“主要這次是從醫院提前出來了,按理說我該治療滿一個月,但我總想著早點到云州來。”
“治療?”
“休養,是休養。”
“那你來云州,是因為在這邊有工作嗎?”陶野順著街道走,語氣不冷不淡,聽不出緒。
夏星眠亦步亦趨地跟在陶野旁邊,幫撐著傘,“我沒有工作。樂團那邊早就沒有我的位置了,這些年我基本上也不彈琴,全都生疏了。不瞞你說,來云州的飛機票錢差不多已經花了我最后那點積蓄。”
“你的基礎在那里,早晚都能重新彈琴的。”
“短時期恐怕不行。我在芬蘭遇到了點事,尾指與無名指的神經出現了些問題,還在恢復中,不了鋼琴。”
“除了彈琴,找不到別的營生了?”
“恐怕是……”
陶野忽然抬眼看,眼底有遮掩不住的不解。
“所以你突然跑來云州,是沒錢了,走投無路了,才終于在4年之后想起來找我幫你的忙嗎?”
問出這個問題時,語氣里還著一零星極難察覺的埋怨。
夏星眠抿住,也向陶野。
的臉上沒有對陶野這個說法表出丁點兒不滿,只有一如舊日的平靜,與難起波瀾的淡泊。
“姐姐,我知道你在怕什麼。”
夏星眠的聲音很輕很輕,喃喃了一句陶野這時聽不懂的話。
“可你一定不知道,我到底是花了多年……才走到現在的你面前。”
陶野皺眉:“什麼……意思?”
“那些以后再說吧。”
夏星眠不再像以前一樣畏首畏尾,而是直接出沒撐傘的手,大膽地握住了旁的陶野。
“我找你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只是因為我想找你。我想你了,我想見你,姐姐。”
陶野的僵了一下。
“在你的4年里,在我的好多年里,我從來都沒忘掉過你。我一直沒和你說過,其實我早就喜歡上你了,和你分開之后,我每一天都很想你,真的,每一天,姐姐。”
夏星眠溫聲細語地傾訴著。
“在芬蘭住院的這些日子,我每天晚上想你想得都睡不著。溪泛和我親姐都說我也太你了,飯也不記著吃,手指有不能彈琴的風險也不在乎,滿腦子是你。可我忍不住,我就是想你。”
又長嘆了口氣。
“我這些年過得特別不好,特別慘,當然我知道你心里念著我,肯定過得也不好。說到底也確實都是我不對,當年,要不是我太自以為是,我們或許也不至于離開對方這麼久,直到今天才終于又見面。不過還好,都已經過去了,以后,我一定不會再……”
陶野看夏星眠的眼神像是看一個被奪舍的無的甜言語機。
“你……”
忍不住打斷夏星眠。
“是不是什麼刺激了?”
夏星眠終于住了口。
了有些干涸的,低著頭笑了一聲。
“是不是一下子說太多,嚇到你了?”
陶野:“……”
“我只是太高興了,還有機會用這雙手握著你,用這張臉和你說這些話。”
看得出來夏星眠是真的很開心,說這句話時,比起解釋,更像是從心里嘆出的慨。
“也是,一下子全都說出來,會顯得很輕浮。”沉片刻,又微笑著問陶野,“那以后我每天只說一句給姐姐,好麼?”
“4年沒見,覺你好像變了個人。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可以為了求人幫忙變得這麼肯花言巧語。”
陶野偏過頭去,角抿合一條線。
的耳朵似乎因為夏星眠的這些話有些泛紅。可是的作與神態又給人一種在防備著什麼的覺。
很顯然,陶野并不相信夏星眠口中吐出的那些表白。覺得是有所圖的。
夏星眠知道,對于陶野來說,建立信任本就難上加難。更何況已經失信于一次。
怎麼能希就憑這樣竹筒倒豆子似的傾訴,就立馬扭轉們之間的關系?
“姐姐覺得,我是為了求你幫忙才這麼說?”夏星眠順著陶野的話問道。
陶野:“難道不是麼?”
“……”夏星眠沉默片刻,不再解釋,而是問陶野:“那麼,姐姐愿意幫我嗎?”
陶野停下了腳步。
夏星眠也跟著停了下來,傘下意識地朝著那邊傾斜。
“你……”
半晌,陶野緩緩吸了一口氣。所懷的疑得到了解答,反而痛苦起來,眼眶微,定定地凝視向邊的人。
“究竟還要騙我撿你回去多次?”
夏星眠看到了陶野眼睛里的淚,心里猛地揪了地發疼。
都是的錯,是永遠在不懂事,讓陶野一次又一次地遷就。以前是這樣,就連現在主來挽回,還是在要求陶野遷就。
「找你是為了讓你幫忙」,本以為這是個可以利用的理由。但看到陶野發紅的眼眶時,才明白,這真的是個再爛不過的破借口了。
夏星眠出手臂攬住了陶野,地抱住對方單薄的背。傾斜的傘面潑下一簾積雨,打了夏星眠出傘外的腰背。
“不是……”
嗓音微,懊惱著咬牙。
“我真的不是想讓你幫我才找你的,我知道我回來得很突然,你不肯信我,沒關系。姐姐,我發誓,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肯再最后一次撿走我,我這輩子、這輩子……”
陶野沒有推開,但也沒有回抱。
甚至打斷了:
“小滿,不要再輕易承諾什麼一輩子了。”
夏星眠沒有因為陶野這句話而喪氣,反而抱更,含著淚輕笑。
“再相信我、習慣我,很難,對麼?”
陶野沒有回答。
夏星眠便抬起眼,著遠方街道的朦朧雨,繼續說:“我也沒敢奢姐姐能馬上原諒我。我知道,是我沒有守約,我答應你我會回來,可是我走了好久好久。
是我的錯,是我丟下了你。你好不容易肯相信一個人,我卻讓你失了一次又一次。
你離開了暨寧,我也沒敢主找過你,只敢到流浪,滿世界轉,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開了家咖啡店……”
說著說著,夏星眠的聲音里有了哽咽。
被擁在懷里的陶野好像也開始流淚,在夏星眠的臂彎里一下一下地抖著。
“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應該明明喜歡你,又怕這怕那什麼都不敢說。也不應該只想著攢錢給你買耳環,就忘記了回去看看你。你走了,我更應該去追你。”
“……”
“可是姐姐,我那時候只是太害怕了,我怕你不想見到我,我怕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哪怕是這一秒,我還是怕,我真的怕時隔4年,你已經決定放下了,已經、已經決定不要再喜歡我了……”
夏星眠說著這些心里話,往昔悉的恐懼仿佛再次漫上了心頭,哭得越來越狠,到后面已經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這一生,好像總是像一只無家可歸的小狗。不論是為夏星眠時,還是為陸秋蕊時。
于是抱陶野越來越。知道,現在抱著的,就是前半生與往后余生,都夢寐以求的——
家。
而下一秒終于摟上脊背的那雙冰涼的手,也讓夏星眠明白了,的家,其實也從未向關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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