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幾道小炒出鍋，趙家大宴正式開席。

這是繼趙軍過禮之後，王蘭第二次在中午辦大席，準備的有些倉促。

但隨著食材的增加，這次大席規模、質量都遠超以往。

紅燒熊掌，這菜在滿漢全席都是數一數二的，通紅的熊掌扣在盤子裡，上澆濃稠湯。

那熊掌燒得爛，筷子一挑，筋、皮、就下來了。放在裡，口即化。

手把馬排骨，馬，比起牛羊，它有一種特殊的口。

用山花椒、鹽面烀的馬排骨，一碼在大盤子裡。

盤子比較大，空放一裝調料的小碟，碟裡是醬油、醋、辣椒油、蒜末。

醬牛、醬驢，呈拼盤上桌，中帶筋的是牛，邊帶筋的是驢。

羊條，剛一年的羊本就。薄薄的做條，齊刷刷碼在盤子裡，覆蓋濃濃的湯，上撒蔥花、蒜末，是菜裡最下飯的。

小燉蘑菇、鐵鍋焅大鵝、鴨子燜土豆片、醬燜林蛙，這都是東北的農家菜。往常桌上能有一道，那都是招待貴賓了。

紅燒雜魚，別人家做雜魚，或是各種小河魚，或是老頭魚、柳子那種一指來長的魚。

而趙家的雜魚，是鯉魚和鯽魚混做。

一個大搪瓷盤裡，鯉魚在中間，左右各有一條鯽魚。

炒三樣，炒的是狍子三樣，新鮮、現殺的狍子心、肝、肚兒與泡開的青椒幹、胡蘿蔔片一起炒，是那下酒的菜。

手撕狍子拆骨，大鍋清水烀，烀了撕小塊，蘸著鹹鹽面吃。

薰豬蹄，先醬後薰，這個在這年頭不多見。

十二道菜，加上黑白菜、掛漿地瓜、花生米、桃罐頭。

整整十六道大菜，有葷有素，有涼有熱。

趙家先是在屋裡支了靠邊站，然後擺上了從屯部倉庫借來的大桌面。

這拼接的大桌面，還是當年大鍋飯時期留下的。

能坐下十七八人的大桌面，中間以燕尾榫拼接。

隨著一道道菜擺上桌，賓客們都傻了眼。

剛纔進門的時候，就看倆人在外面炒菜，沒見過這麼多好菜啊。

這宴席的規模，哪怕楚局長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麼吃的。

蘇香蓮更是驚訝，擺桌子時就被王蘭帶到了西屋。

在蘇香蓮的記憶中，小時候家裡來人，爸在屋裡招待客人，和哥哥、姐姐就和媽在外屋地吃。

那年代，人心淳樸，好吃的都可著客人吃，人、孩子能吃到的不多。

蘇香蓮以爲王蘭也會這樣，但比起和一幫男人一張桌的不自在，寧可吃一點，也更想和人們在一起吃飯。

但上菜的時候，蘇香蓮才發現，楊玉、徐春燕、趙玲、解孫氏等人，每次都是託著兩個盤子從外面進來。

然後，一個盤子送到東屋，一個盤子送到西屋。這上菜方式，就跟坐席上菜一樣。

飯菜的檔次，更是讓蘇香蓮覺驚訝。在城裡長這麼大，也沒吃過這規格的席面。

“哐噹啷！”這是汽水箱子落地的聲音，王蘭起開一瓶汽水遞給蘇香蓮。

在蘇香蓮道謝接過後，王蘭又給蘇香蓮夾了一個大鵝。

這年頭的人比較含蓄，除非是坐席，否則到別人家吃喝，是不太好意思的。

尤其這一張桌，就一個是外來的。

但隨著人們聊開，蘇香蓮也漸漸放開了。主要是菜夠多，夠多，多吃兩口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蘇香蓮尚且如此，東屋裡那幫男人就更不用說了。

西酒咕嘟、咕嘟地往杯裡倒，男人們推杯換盞，喝得不亦樂乎。

吃著、吃著，蘇香蓮碗旁就堆起了一堆骨頭。但吃的，可不只看到這些。

因爲今天有不菜，都是隻有，沒有骨頭的。

“來，閨，你長點筷夠著。”王蘭招呼著蘇香蓮，但筷子用過後，就沒再給蘇香蓮夾過菜。

“嗯，嗯。”蘇香蓮咬著中翅，連連點頭道：“嬸兒，我吃著呢。”

“多吃哈！”金小梅也招呼，道：“西屋還有呢！”

們眼下所在是趙家西屋，再往西就是李家了。

在王蘭示意下，徐春燕又給蘇香蓮開了瓶汽水。桌上全是，汽水喝著解膩。

王蘭接過汽水瓶，將其放到蘇香蓮手邊，道：“閨喝。”

“嗯，嗯。”正啃到關鍵的蘇香蓮只剩點頭了。

而這時，解孫氏笑道：“他們那屋氣氛熱烈呀，咱這屋不行啊！”

“小梅！”王蘭對金小梅道：“一會兒給你家如海招喚來。”

今天李如海不上男人桌，也湊不進人桌，乾脆回他家和孩子們一起吃去了。

“那還用招喚？”金小梅笑道：“他吃飽，他自己就來了。”

蘇香蓮眨下大眼睛，心想王蘭、金小梅說的，應該是那個穿的很神的小夥子。

“來，閨！”這時，老太太舉起裝醬驢、醬牛的盤子，招呼蘇香蓮夾菜。

桌子大、菜也多，對面的菜，蘇香蓮坐著肯定是夠不著。站起來，還不好意思。

而這桌上的人都講究，用過筷子都不會給夾菜，但們會端起遠的盤子，讓蘇香蓮夾。

見老人給自己遞菜，蘇香蓮連忙道謝，並筷將驢、牛各夾兩塊。

這是趙把頭親自滷的，滋味當真不錯，蘸點和了辣椒油的料，別提多香了。

正吃著，蘇香蓮忽然皺了皺眉頭，覺自己好似忘了什麼。

這些人也能吃，吃了四十多分鐘才紛紛撂筷。但們沒下桌，圍著桌子嘮著家常。

們也和蘇香蓮嘮，嘮著蘇香蓮多大了、家裡幾口人、有沒有對象啥的。

們嘮著、嘮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李如海混了進來。

李如海混進來以後，那就更熱鬧了。

李如海一張，東家長、西家短，誰家老孃們兒不刷碗，哪家婆婆說兒媳婦懶，老爺們兒搞破鞋沒法管，都說得頭頭是道。

人哪有不八卦的？

蘇香蓮不是這屯子的，也跟大夥嘮的眉飛舞。

“咳！嗯！”這是金小梅假裝咳嗽、清嗓子的第八回了，之前幾回那邊都正嘮的熱火朝天，始終沒有人理。

這次也是趕巧，李如海無意間地轉頭一瞥，與他媽四目相對。

見金小梅眼神凌厲，李如海心中暗道不好，隨即藉著剛纔嘮的話題，對蘇香蓮道：“蘇姐，那小寡婦也沒招啊，男的有病，看病就花不錢。

結果，男人還沒留住，落個人財兩空。吃飯都費勁，領兩個小子還不好走道兒，你說那怎麼整？”

“嘖！嘖！嘖！”蘇香蓮一邊搖頭，一邊咂吧，道：“如海，你這麼說，倒也對啊！”

“可不嘛！”李如海道：“這咱姐弟倆嘮嗑說，要有點兒錢，也不至於走這一步。”

“嗯！”蘇香蓮點了一下頭，仰脖將瓶子裡剩的汽水一飲而盡。

“哎？小蘇啊。”這時，王蘭喚了蘇香蓮一聲，隨即問道：“就像我們屯子這些事，你能拍完上電視不得？”

王蘭的本意，是不管蘇香蓮接下來怎麼說，都會試探著讓蘇香蓮拍這幾家人。

“嗯？”蘇香蓮聞言一怔，隨即猛地站起來。

“唉呀媽呀！”蘇香蓮驚呼一聲，在衆人不解的目中，起開門往對面屋去。

東屋沒關門，蘇香蓮過來就看見劉貴海和王強摟著肩膀，比比劃劃地不知是說著什麼。

“老弟，你再進城，你就找你劉哥！”劉貴海舌頭都喝了，說話嗚嚕嗚嚕地道：“你劉哥到哪兒都有認識人！”

“劉叔，劉叔！”蘇香蓮在門口喊了好幾聲，劉貴海都沒聽著，還是趙軍拉他兩下，然後指向了站在門口的蘇香蓮。

“幹啥啊，小華？”劉貴海皺著眉頭，問蘇香蓮道：“喝酒呢！”

蘇香蓮微微撇，爸和劉貴海是發小，倆人經常在一起喝酒，喝多了就是眼前這個樣子。

要擱平時，蘇香蓮真不管他。但今天，蘇香蓮不得不道：“劉叔，咱還沒拍完。”

“啥玩意啊？”這時候的劉貴海，臉蛋子通紅、眼眶子通紅，不管誰跟他說啥，他大腦收到信息以後，瞬間又會自清空。

“咱片子還沒拍完呢！”蘇香蓮急的直跺腳，從城裡進山是帶著任務來的。

結果到這兒拍了一上午，拍了一些鏡頭，但主要的伏虎將和獵狗都沒拍呢，這回去了怎麼差？

可蘇香蓮說什麼，劉貴海就好像沒聽見一樣，轉過頭去問王強：“老弟，咱剛纔嘮到哪兒了？”

“嘮哪兒了？”王強皺眉思索，道：“嘮我進城！”

“對，對，對！”劉貴海繼續重複之前的話，說：“你再進城，你就找你劉哥……”

喝多了就這樣，同樣的話，翻來覆去地說。

“候叔！”蘇香蓮想向侯景林求救，可這時侯景林和李老五打的火熱。

“我跟你說哈，咱林區旁的沒有。”李老五掰著手指，對侯景林說：“野豬、狍子，你樂意吃的話，管夠！

那啥……年前你有工夫，你上我們那兒去，我們家啥都有，到那兒我給你拿！”

喝多以後最嚴重的，就是喝完酒就瞎許願。

“真的？”侯景林醉醺醺地道：“你要這麼說，我真去呀！我小媳婦兒，最樂意吃狍子餡餃子。”

這時蘇香蓮的聲音傳來，侯景林把頭一甩，沒好氣地道：“你上一邊拉去！老爺們兒喝酒，你小丫頭片子喚什麼玩意？”

蘇香蓮咔吧兩下眼睛，也顧不上和侯景林生氣，回想著自己剛纔聽到的話，好像聽到什麼特別的信息。

“閨！閨。”王蘭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蘇香蓮後，雙手把著蘇香蓮肩膀，道：“走，咱回咱那屋去，不跟他們摻和。”

蘇香蓮一轉頭，看到王蘭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無名指上那枚金燦燦的金鎦子。

蘇香蓮迷迷糊糊地跟著王蘭回屋，但在桌前坐下後，蘇香蓮瞬間從凳子上彈起。

“不行，我得招喚他們！”蘇香蓮道：“我們還沒拍完呢！”

“沒拍完，現在也不能拍啊。”王蘭一手拉住蘇香蓮，一手指著東屋，對說道：“你瞅你那倆叔喝那樣兒，再給你機砸了！”

蘇香蓮聞言，腦海裡瞬間出現了那樣的畫面，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錄像機可貴了，就山河電視臺這錄像機，不是什麼好牌子，還得小一萬塊錢呢。

這個弄壞了，可賠不起啊！

“他們喝這樣啊，估計晚上你們也回不去了。”金小梅在一旁笑道：“要不你們今天就在這兒住唄，也有地方。”

“那不行啊！”蘇香蓮急道：“那回去沒法跟臺長說。”

“你這丫頭。”王蘭笑道：“你就說在林區拍電視，就得了唄。”

“那也不行，嬸兒，你不知道。”蘇香蓮道：“就我拍這點玩意，領導一瞅就不對！拍兩天，還能就拍那麼點兒東西？”

“那你就多拍點唄。”解孫氏在旁邊溜。

“大娘我拍啥呀？”蘇香蓮問，王蘭笑著把手往口一，道：“拍我們吶！”

“你們有啥好拍的？”心憂慮之時，蘇香蓮竟說了大實話。

“我們咋沒拍的？”王蘭把手在蘇香蓮面前，連手帶胳膊地搖晃兩下，說：“閨，就GK以後，我們林區這生活，照以前發生這麼大變化，這還不值得你拍嗎？”

這話是張援民教的，要不說張援民腦瓜好使呢，自從他出院以後，只來過趙家兩次。他躺在西屋炕上，聽東屋電視裡播出的新聞，他都能悟出些東西。

“這……”

就在王蘭忽悠蘇香蓮時，趙有財正有意無意地打獵的事，並說起了永興大隊附近富的野生資源。

聽他這麼說，去過永興大隊的楚安民也跟著附和。

“趙哥、安民，哪天你們上我那兒去唄。”陶大寶對二人道：“不用趕趙胖子回來，他得年後呢，咱們幾個先聚。”

“可拉倒吧。”趙有財苦笑道：“上回去，我都丟老人了。”

“哎？”陶大寶聞言，心裡咯噔一下，忙攔趙有財的話頭。

人吶，都有先爲主的習慣。

正如王大龍和李鳴響媳婦喬曉麗搞破鞋，永安人知道了，都會說王大龍又擓人家媳婦了。

而永興大隊的人聽了後，他們會堅定地相信，一定是李鳴響兩口子給王大龍下的套。

陶大寶也是這麼想的，而且他覺這事發生在他們大隊，是一件很丟人的事。

所以，陶大寶生怕趙有財將此事傳出去。

可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楚安民好奇地問趙有財：“咋地了，咋丟人了呢？”

“沒咋地，沒咋地！”陶大寶忙把話頭搶過來，然後對趙有財說：“趙哥，過去事兒就拉倒了，這回你再上我們那兒去，你看我們大隊怎麼招待你就完了。”

“哎呀，那能行嗎？我見李叔，我也不好意思啊？”趙有財這麼一問，陶大寶當即變了臉，道：“那有啥的，那又不賴你，賴我們大隊那王八犢子。

那啥，趙哥，你最近要沒啥事，你上我們那兒玩兩天去！”

“那行！”趙有財答應的可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