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氣沉, 左綿的疼痛斷斷續續存在。衛七著鏡中蒼白鷙的自己,片刻,嫌惡地將銅鏡倒扣。
若無歲歲重生相助,他就會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虞靈犀一直在小心地觀察他, 似乎奇怪他的反常舉從何而來。
稔取出溫好的酒壺, 斟了一杯酒給衛七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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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七著細心和的神, 忽然就明白了當年在將軍府時, 爲小姐的歲歲給他喂荔枝也好、剝蓮蓬也罷, 爲何會做得那般悉自然。
因爲這等事, 早已在很久很久之前便做過千百回。
可他什麼也不知道, 還曾奚落“服侍人的技巧怎麼這般悉”。
衛七眸中落下一片翳,手接過虞靈犀遞來的杯盞, 於指間挲道:“坐下來, 和我飲一杯。”
攝政王興致一來,也會拉著小酌一杯。
虞靈犀並不意外,依言坐下, 給自己倒了半盞酒。怕喝多誤事, 沒敢倒太多。
衛七的視線掃過寡淡的酒水,忽而問:“可有椒?”
他記得虞靈犀辣, 喝酒飲茶都放些椒增味,是個奇怪而可的癖好。
虞靈犀以爲他是問酒水中有無放辣,憶起當初被辣得眼角發紅的攝政王丟出門外的景,忙回道:“王爺放心, 酒中並無椒。”
衛七乜向侍從:“取些椒梅子來。”
梅子很快取來,衛七親自夾了兩顆, 置於虞靈犀的杯盞中。明的酒水,很快變了淺淺的琥珀金。
虞靈犀簡直寵若驚, 又有些遲疑,以攝政王喜怒無常的子,該不會又研製了什麼奇怪的毒混梅子中吧?
見不,衛七端起酒盞置於的脣邊,緩聲道:“張。”
他疾痛,面不好,低緩的語氣便顯得有些瘮人。虞靈犀不敢違逆,輕啓紅脣,任由溫熱辛辣的酒水緩慢地傾的脣齒間。
等了一會兒,並無什麼奇怪的毒發癥狀,短暫的辛辣微酸過後,便是梅子悠長的回甘,熱意自腹中升起,散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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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靈犀著實看不懂今天的攝政王,不過,已然不重要了。舌尖的辣意化作心中的快意,已經許久不曾會過這般酣暢淋漓的滋味。
這回不用攝政王幫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雙手捧著一飲而盡,滿足地喟嘆一聲。
那雙謹慎揣的杏眸中,總算浮現出了輕鬆瀲灩的笑意。
真是個好哄的人。
衛七勾了勾脣角,告訴:“以後歲歲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儘管自取,不必顧忌。”
“多謝王爺。”
虞靈犀上道著謝,心中卻是翻了個大白眼。
攝政王喜怒無常,此刻對憐有加,下一刻便可能翻臉不認人,早就習慣了,及時行樂纔是正道。
衛七瞥著滴溜溜轉的眼睛,輕笑淺酌,知曉心裡定然腹誹。
無礙,反正罵的不是他。
這酒後勁大,虞靈犀多飲了幾杯,臉頰緋紅,漸漸的杯盞也端不穩了,撐著下頜昏昏沉沉犯起困來。
小啄米卻又想努力維持清醒的模樣,著實好笑而又可憐。
未來的歲歲扭轉了乾坤,飲醉後會哼哼唧唧撒,一口一個“寧殷”著,他一一應答,不厭其煩。
而眼前的歲歲孑然一,親友俱逝,連放肆耍一回酒瘋都是奢。
虞靈犀終於撐不住睏意,手一鬆,腦袋直直朝案幾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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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七及時手托住。
虞靈犀的腦袋砸在一片溫涼的掌心,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角度睡去。
衛七沒有把手收回,咬著酒杯,單手解下上的外袍一抖一揚,披在了虞靈犀單薄的肩頭。
安靜的午後,烏雲黯淡,卻很溫暖。
衛七看著睡的歲歲片刻,也閉上了眼。
意識墜黑暗,一強大的力量漩渦般將他拉扯下墜,彷彿在召喚流浪的靈魂。
衛七一驚,倏地睜開眼來。
意識迴歸軀殼,視線聚焦,他仍在命運未曾改變的攝政王府。
虞靈犀枕著他的掌心而眠,上蓋著他親手爲披上的、暗紫的王袍。
衛七終於明白,他無法在“歲歲重生前的過去”停留太久,一旦睡去,便是真實世界夢醒之時。
回到明的歲歲邊,他自然是歡喜的,可眼前的歲歲呢?
“我夢見我因此而死,留你一個人孤零零活在世上。”
那時歲歲的話猶在耳畔,用輕鬆含笑的話語,昭示前世悽慘的結局。
衛七眸中暗翻涌,醞釀計劃。
趁著現在還有時間,他小心翼翼地將手回,拿起一旁的手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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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一按,薄薄的刀刃刺出,在他眸中映出一片霜寒。
(二)
在意識墜無盡黑暗深淵之前,寧殷心臟驟然一,猛地睜眼。
岫雲閣垂簾拂,漸漸拉回他的思緒,冰冷的指節回暖。
“怎麼了?”
一陪伴在側的虞靈犀很快發現了他臉的不對勁,擔憂道,“做噩夢了嗎?”
見到邊的虞靈犀,寧殷眸中的戾才漸漸消散,暈開淺淡安然的笑來。
“是啊,做噩夢了。”
寧殷緩緩鬆開握的拳頭,攤開手指前後看了看。還好,他還停留在這完的軀殼裡。
原來鳩佔鵲巢並非長久之計,只要睡著,他仍會回到那個冰冷的、沒有靈犀的世界啊,這可麻煩了。
“娘娘,您要的飴糖和花燈買來了。”
侍從上樓稟告,打斷了寧殷的思緒。
“花燈?”寧殷挑眉。
“難得今日出宮休憩,突然想將王府的燈籠換一換。”
虞靈犀笑著接過飴糖,打開遞給寧殷一顆,“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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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離去前最後一個心願,便是想同他一起去街上逛逛,買些零。
可惜這個願直至死都不曾實現,後來寧殷獨自上街買了包糖,卻怎麼也品嚐不出親自哺餵那種的甘甜。
寧殷接過糖觀了許久,方不捨地含中,滿足地瞇起眼眸。
虞靈犀展天邊浮雲,提議道:“離晚上看燈還有幾個時辰呢,可要一同放紙鳶?”
寧殷對紙鳶並無興致。
一則他兒時的經歷不算好,二則他疾這麼多年,對一切需健康奔跑的行徑都恨之骨。
他有興致的,是眼前鮮活明的靈犀。明到即便索要他的心肝,他也會毫不遲疑剖出來送給。
可現已秋,集市並無紙鳶可賣。
虞靈犀便命人備了漿糊和篾條等,試著親手扎一個。
無奈實在沒有做手工的經驗,忙活了半晌,反倒險些將手指割破。
“錯了,應該這樣扎。”
寧殷實在看不下去,接過手中的材料,自己起手來。
虞靈犀含笑,在一旁看他。
男人垂眸時,眼瞼上落著厚重的翳,看上去冷冽疏離,出久經上位的肅殺之氣。
寧殷不不慢地綁著細線,擡眸看了眼面前專注的,散漫道:“靈犀一直都這樣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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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靈犀怔了怔,頷首道:“親人俱全,人在側,自然開心。”
“人……”
寧殷品味著這兩個字,著魔似的,又似笑非笑重複一遍,“人啊。”
紙鳶剛紮好,雲翳就遮住了太,變天了。
這麼大的秋風,紙鳶必定飛不起來,虞靈犀有些失落,撐著下頜嘆道:“可惜,不能陪你放紙鳶了。”
寧殷倒無所謂,他的心思本就不在紙鳶之上。
天極爲晦暗,纔到酉時,府中上下就掛起了燈盞。
是虞靈犀下午命人準備的花燈,庭中、廊下乃至檐下和樹梢,都亮堂堂掛著簇新的燈盞,如萬千星辰隕落,匯聚頭頂溫的海。
海之下,虞靈犀與寧殷執盞對酌,宛若披著一層金紗。
燈下人,明麗無雙,看得人挪不開眼。
寧殷從沒有機會與靈犀看一場花燈……不,或許是有機會的。
第一年上元節鴻門宴,他帶給的只有鮮和殺戮;第二年上元節,他忙著理幾條網之魚而並未歸府……
他活得無混沌,總覺得來日方長,
卻並不知曉,他將在三個月後的春日,永遠地失去靈犀。
想到什麼,寧殷目驟然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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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逛完的街、被踏碎的紙鳶,以及不曾一起觀看的花燈會……似乎死前的憾,正在被眼前的靈犀一樣一樣彌補回來。
可這個世界的靈犀,如何知曉他前世的憾?
“寧殷,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嗎?”
虞靈犀酒意微醺,搖搖晃晃捧著杯盞問道。
想要你啊。
寧殷在心底回答,眸深暗,癡纏魔。
可角卻掛著溫和的笑,半瞇著眼,懶洋洋道:“給本王做雙革靴吧。”
虞靈犀極慢地眨了眨眼睫,笑著說:“好。”
(三)
夜雨寒涼,衛七還是無法適應這條殘破的左。
他直接抄了薛府上下,滅了趙府滿門,並未毫阻礙。
看來無論前世今生,他骨子裡的偏執暴一點也沒改變。
理了薛、趙二家,便是朝中而不發的黨餘孽。
好在手下的那批人,與他之前世界中的心腹並無太大出。待殺了該殺的人,衛七召集以周蘊卿、折戟爲首的幾名心腹,做最後的安排。
他靠在座椅中,面容俊冷,徐徐轉指間的龍紋玉佩道:“將來若本王死,執此玉者便是你們新的主子,需敬、護。誰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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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雖然疑,但還是躬齊齊道:“願聽王爺差遣。”
“很好。”
做完這一切,衛七命人將薛嵩和趙家父用繩拴在馬背後,串著一串連拖帶拽,綁回了王府。
他眸漆冷,讓三名罪魁給虞靈犀下跪磕頭。
薛嵩丟了一隻靴子,被磨破的腳掌泡在雨水中,縷縷滲出鮮來。他著氣狼狽不堪,沉著臉直背脊,拒不屈膝。
“打斷他的。”
衛七冷著臉吩咐侍衛,沒有一句廢話。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個世界待多久,必須在回去前,爲歲歲擺平一切危機。
幾聲抑的慘,衛七淡然擡手,遮住了虞靈犀的眼睛。
虞靈犀脣瓣輕抿,待眼前的手掌放下,線傾,薛嵩的雙已然以奇怪的姿勢扭曲著,撐著地面跪在雨中,再也站不起來。
趙徽和趙玉茗已是嚇得面無人,不用侍衛來打,便跪拜在地。
“微臣不知有何罪過,但求王爺饒命!饒命啊!”
見攝政王不爲所,趙徽如敗犬似的在地上爬行,爬到虞靈犀面前磕頭:“外甥,你求求王爺!看在我曾收留你的份上……”
他不提此事還好,一提虞靈犀便想起在趙府時,過的是怎樣般憋屈的生活。
後退一步,在攝政王高大的影中,別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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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靈犀有些猜不,如果說攝政王讓姨父和表姐給下跪,是爲了給出氣,那薛嵩呢?
直到秋風吹開了寢殿的窗扇,虞靈犀著飄灑進來的雨水,恍惚明白了什麼。
今天下雨了,難怪呢。
攝政王一到雨天便疾復發,格外暴戾嗜。
想明白了這點,起重新關好窗扇,解下繫帶,朝牀榻走去。
掀開被褥鑽了進去,淺淺打了個哈欠,趕在王爺歸來前將牀榻暖好。這件事已經做了許多遍,沒什麼難爲的……
何況各取所需,本就是的生存之道。
衛七披著一寒氣歸來時,虞靈犀已自往裡滾了滾,讓出剛暖好的一半牀榻來。
染著兒香的被褥,有著令人貪的溫度,虞靈犀只出一張臉來,杏眸瀲灩,定定地著他。
衛七眼尾微挑,給了被角。
他的臉已經白得沒有一,脣線抿著,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拿虞靈犀“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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