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奕和黃乾峻離開沒多久。

  周知離、青衿和張舵等護衛也陸續走下樓船。

  「六殿下。」

  不遠，那位披著斗笠的老翁走來，微微拱手，皺紋布的老臉上浮現一抹笑意，「老夫已在此恭候多時。」

  周知離出喜，連忙還禮道：「穆老親自前來，著實讓我寵若驚。」

  青衿黛眉微微一挑，認出了對方份。

  穆鍾庭！

  袞州六郡之一，雍和郡郡守，一位大權在握的武道宗師。

  雍和郡和雲河郡毗鄰，從雍和郡城前來雲河郡城，縱馬疾馳的話，一天便可抵達。

  貌似蒼老漁翁般的穆鍾庭目一掃四周，道：「六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進城再聊。」

  周知離痛快答應。

  樓船上。

  目送周知離一行人和穆鍾庭離開，張毅韌陷思忖中，這位六殿下此行的目的究竟是要做什麼？

  還有，陳征大人說，用不了多久也會前來雲河郡，這難道僅僅只是巧合？

  許久，張毅韌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雲河郡城。

  街巷如蛛網般四通八達，熙熙攘攘的行人穿梭其中，繪製出人煙稠，鼎盛繁華的俗世畫卷。

  和蘇奕記憶中相比，雲河郡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畢竟，從當年淪為青河劍府的棄徒至今，才一年有餘而已。

  若說變化，那就是他自己已經和以往不同了。

  負手閒散地走在街巷上，蘇奕隨口問道：「你是現在去青河劍府報名，還是另有打算？」

  黃乾峻連忙道：「我先跟蘇哥安頓好居住之地，再去青河劍府報名也不遲。」

  他是靠宗族關係進的青河劍府，隨時都能去報名。

  蘇奕沒有再多說，按照腦海中當年的記憶，徑直朝城中西南區域行去。

  尚在半途，忽地一輛裝飾的馬車停在了蘇奕邊。

  窗帷掀起，出一張宜嗔宜喜的絕臉龐。

  雲鬢霧鬟，釵斜簪，眉如新月，眸似點漆，潤如羊脂的吹彈可破，眸流轉時，似有無盡氤氳其中，嫵而俏，魅力十足。

  黃乾峻一呆，這小妞也太了吧？

  「敢問可是蘇奕蘇公子？」

  子瓣微啟，聲如簫管淺，煞是婉轉聽。

  蘇奕點頭，若有所思道：「你就是那來自滿庭芳的藝茶錦吧？」

  子眸閃過一訝然，旋即淺淺笑道：「妾何其之幸，竟能被蘇公子認出。」

  換做其他人，怕早已心醉於子上的無限風。

  可蘇奕卻神平淡道：「你找我有事？」

  茶錦輕咬紅，眸如水，認真道：「蘇公子別誤會，妾只是聽聞前夜在樓船上，是蘇公子出手力挽狂瀾，才化解了一場波及船上所有人的危險，故而當路過此地，認出公子的份時，忍不住想親自跟公子說聲謝。」

  這子明明才不到二十歲，可上那婉艷的風已盡在一顰一笑之中，一側的黃乾峻看得早已心旌搖曳。

  蘇奕卻哦了一聲，深深看了茶錦一眼，道：「謝就不必了，只要你不認為我是和那位六殿下一夥的就足夠了。」

  茶錦玉容微滯，瞳孔不易察覺地收了一下，旋即就抿著笑起來，「不打擾公子了，妾先告辭。」

  說著，放下窗帷，那緻的馬車隨之朝遠駛去。

  一直目送馬車在遠的一棟古古香的建築前停下，黃乾峻登時眸子一亮，「這茶錦是要在『浪淘沙』營生嗎？蘇哥……哎？」

  他一扭頭，就看到蘇奕早已走遠，連忙追了上去。

  「蘇哥，那茶錦去了浪淘沙，這可是雲河郡城最有名的青樓，號稱『佳麗如雲，千金一夢』！」

  黃乾峻很興，一副拳掌的態勢。

  旋即，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蘇哥，要不咱們空也去見識見識？」

  話一出口，他就想自己臉。

  糊塗！怎麼就能跟蘇哥這等謫仙人提出這種建議，若讓蘇哥誤會怎麼辦？

  卻見蘇奕渾不在意道：「去那等地方做什麼，一無是。」

  「呃……」

  黃乾峻暗鬆了口氣之餘，忽地一怔，琢磨出不一樣的味道。

  一無是？

  青樓之地，除了那些藝，其他的的確找不出幾個守如玉的。

  如此看來，蘇哥原來也很懂啊！

  如此一想，黃乾峻臉上不揚起曖昧的笑容。

  蘇奕可沒想到，黃乾峻腦補如此厲害，若知道，怕是會一掌將其腦瓜打碎了。

  腦子裡天天想的都是什麼東西！

  ……

  城西南。

  楊柳巷上，儘是低矮破敗的泥土瓦舍，地面坑坑窪窪，應該是剛下過一場雨，到都是泥濘。

  這裡的確是程勿勇口中的貧民區，居住的皆是最底層的窮困百姓。

  放眼一，滿目荒涼。

  和雲河郡城其他地方相比，直似兩個世界。

  當蘇奕門路地帶著黃乾峻走來，或許是因為著打扮整潔鮮，甚至引起不人的矚目。

  「公子，行行好給點錢吧，我家孩子都已了好些天了。」

  一個骨瘦嶙峋的婦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前邊，哭泣哀求，渾都沾滿泥濘髒水。

  黃乾峻有些不忍心，剛要掏一些銀錢，就被蘇奕阻攔。

  蘇奕神平淡道：「你現在若拿錢出來，用不了片刻，這條巷子上會出現一大批乞討的人圍堵你。你敢不拿出上全部錢財，就走不出此地。」

  黃乾峻張了張，道：「以咱們的力量，還能被這些泥子攔住不？」

  蘇奕反問：「以你的份，忍心對他們手？他們若負傷，就意味著沒錢治病，就只有等死一路可選。」

  「這……」

  黃乾峻猶豫了。

  「我們是風曉峰的朋友。」

  蘇奕目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婦人，「若你孩子得慌，可以帶著他們去風曉峰家。」

  婦人呆了呆，旋即麻利地爬起來，裡咒罵著轉離開：「為什麼不早說，害得我跪出一泥水。」

  「這就行了？」

  黃乾峻差點不敢相信眼睛。

  「這些最底層的人要存活，就只能抱團取暖，相互依靠，你只要認得其中一人，其他人就不會把你視作闖此地的『羊』。」

  一邊說著，蘇奕已朝前行去。

  黃乾峻連忙跟上，道：「蘇哥，這風曉峰是誰？」

  「朋友。」

  蘇奕說出這兩個字，眸子泛起一慨。

  對覺醒記憶前的自己而言，朋友二字，絕對比世間任何寶都更重要。

  風曉峰就是以前的他寥寥可數的朋友之一。

  一直走到巷子深一座殘破的院落前，蘇奕這才頓足。

  庭院四周是低矮的泥土牆壁，早已殘損嚴重，大門也鏽跡斑駁，站在這裡，能看到院景象。

  抬眼一掃，就見庭院有泥土瓦舍三間，菜畦一、青柳一株、鴨六七隻。

  一個枯瘦影坐在木質椅中，一陳舊布，正在篝火前煮飯。

  炊煙滾滾，將他影也淹沒其中，偶爾會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當看到這一幕，蘇奕眸子微凝，道：「你留在此地等著。」

  他推門走進了庭院。

  「是曉然回來了嗎？你先溫習功課，哥哥馬上就做好飯。」

  椅上的枯瘦影開口道。

  可旋即，他就察覺到不對勁，抬眼看去，就見一道頎長的影已立在自己邊。

  當看清對方容貌，枯瘦影先是一呆，旋即出激驚喜之：「蘇奕師兄，你怎地來了？」

  他拿起邊的拐杖就要起，卻被蘇奕按住，道：「我剛到雲河郡城，卻沒想到，才一年多的時間沒見，你卻竟這樣子了。」

  蘇奕眼神有些複雜。

  眼前的枯瘦影，正是風曉峰，只是和他印象中那個堅毅剛的年已完全不一樣。

  蓬的頭髮、陳舊破損的衫，枯瘦嶙峋，暗淡，一張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年面孔，卻竟染上風霜之。

  而他的雙明顯廢掉了，只能以椅代步。

  風曉峰臉上的喜悅漸漸消退，沉默片刻，忽地又出笑臉，道：「這樣也好的。」

  「一點都不好。」

  蘇奕目一掃那殘敗破落的庭院，最終落在篝火上架著的一口黑鍋中。

  湯水沸騰中，只有的可憐的米糠在浮沉。

  蘇奕心緒也變得低沉下來。

  「蘇奕師兄，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現在的我就是個殘廢，雖然生活清貧了一些，可勉強也能活下去。」

  風曉峰揚起臉，認真道，「我也不需要你同，也不需要幫助，你能來看我，我就已經很高興。」

  「可我不高興。」

  蘇奕拍了拍風曉峰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害怕我去幫你報仇，害怕我一旦出現，就會被當年那些欺負過我們的人報復。」

  說到這，蘇奕笑了笑，眼神幽邃而冷漠，「可你大概想不到，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清算當年的仇怨，斬盡中塊壘！」

  風曉峰驚道：「師兄你要復仇？難道……」

  「不錯，我修為已經恢復過來了。」

  蘇奕點了點頭，心又補充了一句，「並且，我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不止要復仇，還要幫你把廢掉的雙救治過來！」

  風曉峰驚喜大道：「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哈哈哈哈……」

  他大笑，笑著笑著眼角卻有淚水涌。

  他猛地連續深呼吸幾次，那快要落下的眼淚被死死抑制住，悄然蒸發不見。

  男兒有淚不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