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樹說道:「我不是說你,願意出門遊歷,這是好事,我只是擔心景清做事莽撞,躁躁的,離著落魄山又遠,都不在寶瓶洲地界了,怕他一遇到事就手忙腳,怕他照顧不好你。」
小米粒搖頭說道:「景清做事可老道,可有分寸了。灰濛山的雲子道友,他就最佩服景清!」
裴錢笑道:「暖樹姐姐,肯定沒事的,師父都答應了,我們就放心好了。」
暖樹輕輕嘆了口氣,近期連夜了幾雙新布鞋,大的,小的,各兩雙。
其實連香火小人兒,都有兩雙極其袖珍的布鞋。只是它不捨得穿,唯有城隍廟那邊逢年過節、廟會之類的,它纔會拿出來穿著。
除了小米粒的府境,還有暖樹的龍門境瓶頸,是黃庭國曹氏芝蘭樓孕育而出的文運火蟒。與那位道號純的真人呂喦,有一段歷史久遠的道家因緣。
暖樹輕聲道:「小米粒,到了外邊,你記得管著些他。」
小米粒立即坐直,神肅穆,「得令!」
落魄山的後山,上柱國曹氏子弟的修士曹蔭,既是侍又是扈從的武夫曹鴦,他們瞧見了散步至門口的一位子,自稱是跳魚山的新譜牒修士,周艾,道號靈渠。
花影峰,鶯語峰,武學天才和修道胚子,在大師傅鄭大風的攛掇、新任候補教頭溫仔細從旁拱火之下,兩座山頭,兩撥神仙和武夫,真是名副其實的不打不相識了。
自從首次手,「戰場潰敗而歸」,道號龍聲、化名甘棠的老聾兒,也是發了狠,專門從拜劍臺那邊搬來這邊結茅長住。對於傳道一事,可謂真正上了心,給每一位煉氣士單獨開小竈不說,還要每日督促他們修行,盯著他們的進展。
以往是應付差事。既然上了賊船,老聾兒就不得不爲落魄山略盡綿薄之力。
如今卻是你們這幫兔崽子不想學就能不學的?你們無所謂機緣不機緣的,但是我丟不起那個臉。
雖然沒有名義上的師徒稱呼,傳道聞道,道法二字,落地生,豈能如此綿不濟事?
再說了,白景的傳道,還有小陌更是躋十四境了,老聾兒還想要與他們再請教請教。
鄭大風又帶著溫宗師來這邊逛,聽老聾兒在那邊兢兢業業傳道授業。
那幾位桃符山道士,既是講課先生,也是老聾兒的半個學生,所以他們都會找個靠後的位置。
溫仔細如今臉皮也愈發厚了,聽?犯了山上忌諱?如今咱們都是落魄山一家人,分什麼你我呢。
鄭大風
看了眼某位,如今見著那姓鄭的浪漢,厭惡倒是算不上,就是煩。
老聾兒走出「學塾」,讓一位道士負責繼續傳授符籙,出了門,讓那溫仔細別愣著了,反正來都來了,趕也是趕不走的,不如直接進去坐。溫仔細可不跟他客氣,進去補缺了那空位。
老聾兒形佝僂,雙手負後,以心聲說道:「大風兄弟,我也不算小氣了,由著你們來這邊,次次都不管的,以後在白景和小陌兩位供奉那邊,幫忙言幾句?」
鄭大風笑道:「好說。」
一起走在野花野草一併旺盛生長的山間道路上。
老聾兒唏噓不已,沒來由說了一句,「我一直想要爲真正意義上的劍修。」
他也歷來以劍修自居,否則當年在劍氣長城,也不會有與陳清都的那場城頭問劍。
鄭大風做了個仰頭喝酒的姿勢,笑道:「來點?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喝好酒,你倒苦水。」
老聾兒點點頭,領著鄭大風去找酒,他可沒有什麼仙家酒釀,那幾位道士茅屋裡邊有就行。
不是說老聾兒沒有本命飛劍,但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他的劍道修行,極爲特殊,只因爲他擁有兩把本命飛劍,問題是兩把飛劍的本命神通,大道相剋!單煉任何一把,就都要跟另外那把犯衝,兩把飛劍一起煉?說來簡單,卻跟那純粹武夫每天沒有教拳喂拳的,便只好自己打自己,打熬魄?
此間艱辛,不足爲外人道也。
修道不難!
煉劍真苦!
只是這等涉及大道本的事,老聾兒從不與誰說,更何況在劍氣長城,他一個妖族劍修,跟誰說得著這個?
早年老大劍仙倒是說了句,你這種況,萬年之前並不罕見,當然是有些遠古法子可以解決的。
老聾兒當時如獲大赦,直接跪在城頭的茅屋那邊,跪求陳清都賜教破解之法。
不曾想陳清都接著說了一句,我又不知道解決之法,你拜錯廟,哭錯墳了。
老聾兒傷心絕,只是伏地不起,嚎啕大哭。
約莫是陳清都見他可憐,說你就耐著子等著吧,說不定就等到了峰迴路轉的一天。該是你的劫數,躲不掉,該是你的機緣,將來接住便是了。
老聾兒站起,抹了把臉。
陳清都撂了一句話,不過我看懸。
老聾兒立即跪下,繼續趴著。
陳清都最後竟是將他攙扶起,笑著說了句,憑這份求道之心,什麼機緣不能有。
本來只是想要小酌,耐不住大風兄弟勸酒本事高,老聾兒不知不覺,喝得老淚縱橫。
陳平安帶著謝狗離開天幕,重返陸地,卻不是去落魄山,而是來到大驪京城的外城城頭。
正午時分,豔高照,宛如有一尊巨靈,將無數金灑落在大地之上。
這是陳平安第二次站在這邊,上一次現,是在夜幕沉沉之中。
青衫長褂布鞋的男子,與貂帽,山主和供奉,一個長久無言,看向城外,一個坐在牆垛上,一個有些無聊,便高高舉起那塊大驪刑部頒發的三等供奉牌子。
外城校尉士卒都認得那位陳劍仙的份,先前象徵詢問幾句,之後就都沒有打攪那位年輕。
從正午到暮再到深夜,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城頭這邊換了數撥巡邏士卒。
那一襲青衫便只是看著城外的道路,道路上的行人們。
清晨,大朝會之後,書房照例召開小朝會議事,今天人數相較以往明顯多了,皇帝陛下與一衆大驪文武重臣,一樁樁一件件事都聊過去,但是很明顯連同陛下在,都有些心不
在焉。
他們時不時向那把空椅子。
就在小朝會即將結束之際,一襲青衫徑直走屋,一手負後,一手擡起虛按一下。
陳平安落座空位,說道:「我們大驪目前有幾艘空閒劍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