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繚繞的臥房裏,箱籠窗櫃皆著大喜剪紙,上等紅木質的桌上,兩支雙龍喜燭緩緩燃燒。
正紅的床帳朝兩側開,司蘭嫿雙手疊在膝上,靜靜地坐著。
忽聽屋外有腳步聲響起,來人推開房門走至的面前,過蓋頭的隙,看見了對方那雙悉的繡花鞋,正是的婢。
「公主,王爺讓奴婢給您帶個話,您要是累了就先歇著,他在外頭和賓客們寒暄,沒這麼快回來。」
「知道了。」
司蘭嫿略一思索,自個兒掀開了蓋頭,朝婢說道:「我的確累了,幫我把頭上這些髮飾拆了吧,我好歇息。」
卸下了一繁瑣的裝扮后,又把僕人們在床上鋪的那些花生棗子清理乾淨,而後在床的里側躺下,蓋上了被子。
因太后重病,和蕭元良的婚事便迅速舉辦了,當做沖喜。
心裏清楚,太后沒剩幾天可活了,儘管太后重病期間告誡皇帝,所有的恩怨到此為止,可誰又能知道皇帝心中是怎麼想的呢?
前幾日和玉禮逛街,從玉禮口中得知了蕭元良的想法——
「遠嫁的公主若是喪夫,不能以寡婦之再嫁其他皇室子弟,但可以回到母國該有的禮遇,如果我真的有那麼一天,蘭嫿公主可以回南夏國,對外宣稱我意外亡,也怪不到頭上去,憑在南夏國的待遇,再招個老實聽話的駙馬也不難。」
原來,他做好了隨時會被皇帝報復的準備,他若真的死了,的確可以有理由回國。
與他相識的日子也不長,沒什麼可言,可卻不希他死。
他從未過父親的,而最疼他的母妃和外祖父也離他而去,這才會使他覺得活著的意義只是為了報復傷害他的人,而他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難怪他會說——他不懂,也不懂。
不贊同他牽連無辜的行為,可又為他的經歷而生出一憐憫。
並不覺得以他的死來換回國,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自認為以的修養和,是希邊的人都能好好的。
雖然在床榻上躺著,可毫無睡意,不知過去了多久,又聽見新房外有腳步聲響起。
門外守著的丫鬟們朝來人問候:「王爺。」
「你們都退下吧。」
蕭元良將下人打發走,進屋上了門閂,而後緩緩走到櫃邊,從裏面取出一套新的被褥。
他一進屋就看見司蘭嫿背對他躺著,並未打算上前去打擾。
在地上鋪好床褥后,他便直接和躺下了。
司蘭嫿聽著後的靜,緩緩轉過了頭。
蕭元良也背對著,不知睡了還是沒睡。
兩人就這麼互不打擾地過了一夜。
次日上午,司蘭嫿醒來時,蕭元良已經換好了裳。
見睡醒了,蕭元良走到床沿坐下,面不改地割破了手指,將抹在了床單上。
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抬眸看他。
他只朝淡然一笑,「我知道公主不喜歡我,只是沒得選了而已,有些事強求不來,你我之間本就與其他夫妻不同,你可以不拿我當丈夫,當朋友相,也許會更加輕鬆愉快一些。」
面對他的提議,應了一聲:「也好。」
「從今以後,這梁王府也就是公主你的家了,若有哪些地方看不順眼的,你重新去佈置就好,若有哪些下人對你不敬的,你隨意發落就是,不用覺得拘謹,我已經吩咐了管家,他會助你在府立威,既然要當主人,就不能讓人覺得你善良可欺。」
頓了頓,他又道,「你別看我平時格隨和,立起規矩來也是相當嚴謹的。」
司蘭嫿應道:「這我明白。」
「你從前在南夏國,凡事都有你母后和皇兄頂著,你自然什麼力都沒有,可如今在異國,你這涉世未深的格,與人來往可能一不留神會讓人算計,如果你在外邊,有什麼人讓你不舒服了,回來可以跟我說。」
他留下這麼一番話,便轉去開門,讓門外候著的丫鬟們進來伺候洗漱。
著他的背影,有些怔然。
回想起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再結合玉禮之前對的勸告——
「說起來蕭元良與你也算是格互補,你面善,心計也淺,即使被人招惹了,你都不知道要用什麼謀詭計去回贈對方,蕭元良就不一樣了,他看著面善,可他相當不好惹,誰要是了他的逆鱗,命都堪憂了,這傢伙的品質有些亦正亦邪,對自己人好,對外人半點兒不手,你要是在外邊吃虧了儘管跟他說,可你要是在他那兒吃虧了,就來跟我說。」
覺得,在將來的日子裏,應該吃不了什麼虧吧?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的生活平靜無波,沒有驚喜,亦沒有愁緒。
在梁王府,眾人的確像蕭元良說的那樣,都對格外敬重,偶爾有個別對蕭元良眉來眼去的丫鬟們,將們的小心思看在眼裏,懶得去破。
正如蕭元良自己所言,他並不了解男之,對左擁右抱更是沒興趣,或許是因為從前他將自己封閉得太,生怕誤事,所以在閑著無聊時,他更願意和樂打道。
而沒有想到的是,不去管那些想要飛上枝頭的丫鬟們,蕭元良卻將們遣走了。
們離開時還哭哭啼啼的,哀求著管家讓們留下,管家卻不為所,冷聲勒令們拿錢走人,否則便要棒伺候了。
有些好奇,詢問管家:「那幾個丫鬟犯事了嗎?」
「也沒犯什麼事,就是們總在王爺面前眉弄眼的,從前王爺念著們在府里伺候的時間長,沒趕們走,畢竟咱們梁王府月錢還是高的,可如今有了您這個主子了,王爺擔心那些丫鬟們為了上位,或許會做出對您不利的事來,趕走不就省事多了麼?」
「……」
他倒是考慮得周到,難怪玉禮說他心思深。
婚大半年了,他與之間沒有夫妻之實,卻有朋友之義。
一日二人在街上閑逛,偶遇了皇叔恭王,恭王也是個沉溺玩樂的閑人,平時的樂趣不是看戲就是四風流,二人同他問候了幾句,就被他著去了戲樓雅間吃飯。
「元良啊,你上次從千寶閣買走的那個孔雀髮釵,能否割給皇叔呢?是這樣的,我府上的側妃上次也在千寶閣,想要那髮釵,可惜銀子沒帶夠,便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釵子被你給買了,臉皮薄,不好意思跟你提,所以皇叔來跟你說說,你就貴點兒轉讓給皇叔吧?」
蕭元良聞言,面上依舊掛著從容的笑意,「皇叔,實在不好意思,那髮釵是侄兒買給王妃的,能否割,可不是侄兒能做主的。」
司蘭嫿首飾很多,他那日也就是隨手一買,回去之後,司蘭嫿說那隻髮釵好看是好看,可惜戴著有些沉,不夠輕巧,恐怕得閑置了。
儘管不喜歡,該怎麼做主也是說了算的。
不過他覺得,大概率會同意轉讓給恭王叔拿去博他那新寵開心,反正不是自己喜歡的東西,送出去還能當個人。
果然——
「既然皇叔想要,那我便原價轉讓給皇叔吧。」司蘭嫿爽快地應了下來,「王爺送我的東西很多,都快用不過來了,想來皇叔府上也不缺金銀珠寶,難得有您能看上的,給您也無妨。」
「好,那皇叔就在這謝過你了。」恭王眉開眼笑道,「不愧是友國公主,落落大方,元良啊,你可真是好福氣。」
酒足飯飽之後,恭王喝多了,便開始搭著蕭元良的肩膀聊子嗣的問題。
「話說回來,元良你婚也都大半年了,王妃這肚子裏有消息了嗎?」
無論何時,晚輩們似乎都逃不過長輩們詢問子嗣的問題。
對此,蕭元良只是面不改地應了一句,「不著急。」
「怎麼能不著急呢?我在你這個年紀都有三個孩子了。」
「皇叔若是沒什麼事,我們先告辭了。」
談到這個問題自然就坐不住了,蕭元良帶著司蘭嫿迅速離開了戲樓。
回府之後,司蘭嫿不得不思索起恭王剛才提到的問題。
雖然婚了大半年,可和蕭元良從未有過之親。
之前沒有思索這個問題,是因為蕭元良同說,有些事勉強不來,如果他們之間沒有男之,不必勉強自己盡妻子的義務,可以選擇一直與他像朋友一樣相。
相個一年半載的或許不問題,可若是時間一長,那些皇室宗親詢問起他們為何親許久都沒有子嗣,他們應該如何回應?
次次都敷衍了事嗎?只怕是親友和長輩們背後會議論,他們二人中定有一人出了問題。
像是看出了在想什麼,蕭元良同說道:「恭王叔今日喝多了,隨口一問罷了,你不必往心裏去,下回他若是再逮著我問這個問題,又或者是其他的長輩來詢問,我便告訴他們,是我出了狀況,沒有子嗣的原因在我,如此一來你就不會遭議論了。」
司蘭嫿一臉詫異地轉過頭,「你就一點都不在乎旁人對你的議論嗎?」
「我從不在乎他人的評價。」他不假思索道,「你忘了嗎?在旁人口中,我從來都是一個不學無、遊手好閒、不聰明也沒能耐的閑人,能娶到友國公主,純粹是我運氣太好。」
「可你明明不是沒能耐的人。」下意識反駁,「你明明很懂人世故,聰明細心得很。」
玉禮曾說過,他唯一不足的或許就是他習武天賦不好,可即便如此,他也能憑著細膩的心思把他所厭惡的人耍得團團轉,甚至送上刑場。
得虧了他沒有將心中的惡貫徹下去,如今的他還是更偏向於做一個好人,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邊悉的人知道我聰明就足夠了。」他朝淡淡一笑,「至於那些不悉的人,他們對我的評價如何又有什麼要的?」
但不一樣,姑娘家臉皮薄,若是聽見一些對不好的評價,心中必定會不舒服,所以——外界有什麼議論,讓他來承就好了。
他的承能力一向很強。
他曾經承諾過,會保婚後無憂無慮,他言出必行,話說出了就要貫徹到底。
他不希因為一些外界的評價就產生憂慮,而綿延子嗣的問題,從來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
他不過就是一個閑人,又不需要肩負大任,沒有子嗣又如何?他又沒有皇位要留給子嗣繼承。
蕭家的人口已經夠多了,他梁王府多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又有什麼要的。
見蕭元良一副看得開的模樣,司蘭嫿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時隔幾日,寧王府那邊傳出了好消息,溫玉禮順利生了一對龍胎。
司蘭嫿作為好友,自然是替溫玉禮高興,考慮到溫玉禮才生產完,需要休息,便打算等第二天再去探。
次日,就帶上了補品去寧王府。
見到了兩個剛出生的孩子,眼睛還未全睜開,不過想也知道,有他們爹娘那樣出的相貌,他們長大之後必定也很好看。
沒有告訴過蕭元良,是喜歡小孩子的,尤其是孩。
考慮到蕭元良不懂男之,他給予的尊重與保護,或許是因為承擔著聯姻的那份職責,不願虧待了這個鄰國公主。
如果將來有一天,他提出想要與有一個子嗣,想,還是會願意的。
一起度過的這大半年,讓對梁王府產生了家的覺。
無論開心還是不開心,他似乎一眼就能看出來,且大多時候也能猜心中的想法。
他對幾乎可以稱得上細緻微,不過——共一室那麼長時間了,他都不曾對有過想法,這是否說明,他依舊是個不懂的人。
他們既不像尋常朋友,也不像尋常夫婦。
甚至不明白應該用什麼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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