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過來時,季錚從床頭櫃上拿過了手機。手機屏幕上沒有信息，這個點兒，薑格應該還在睡覺。

    季錚從床上起來，掉白後,去了浴室。

    這是一套有些年歲的二層樓房，樓房下帶著一方院子。院子裏原本雜草叢生，他昨回來時都給清理幹淨了。

    三月份的南城比起北方城市,已經有了初夏的味道，昨下了一場雨，今晴，空氣裏彌漫著的泥土和清淡的花香。

    季錚洗完澡後,去廚房給自己做了份早餐。吃過早餐後,季錚將碗筷洗幹淨，推門走了出去。

    這套老屋是外公外婆的住宅，後來季錚的父母離婚後,他母親在這裏住著。再後來,母親去世，就將這套老屋留給了他。

    房子是民國時期的建築了，雖然老舊,但遠離市中心，清靜幹淨,住著舒服。薑格不在的這幾,季錚除了偶爾回軍區大院陪老爺子下棋,陪修剪茶花以外,一直住在這裏。

    出了大門，季錚看了一眼門口青石板和牆壁隙間的一叢叢野花。經過一夜春雨，花似乎開得更豔了，帶著旺盛的生命力和春日的生機。

    季錚走上青石板路，沿途遇到了幾個跑著去上學的孩子，孩子們衝他打著招呼，季錚笑著應了，走出巷口，上了自己的車，車子朝著軍區醫院疾馳而去。

    章醫生昨打電話讓他去做催眠治療，季錚到的時候，他已經在等著了。

    一個多月不見，季錚的氣和神看上去好了很多。章廷坐在桌子後，笑著看他，道：“氣不錯。”

    季錚也淡淡一笑，在座位上坐好後，：“現在開始麽？”

    “你比我還急。”章廷笑著。

    季錚如實道：“這是我能擊後進行的第一次催眠。”

    上次和薑格在長街上中氣球後，季錚偶爾瞄準時，也會有清晰的時刻。但這種況很，大部分還是模糊的。

    當時季錚打電話和他的時候，章廷很激，他有想過讓季錚連夜趕回來進行催眠治療，但又覺得那樣會給他造力，所以一直等待著今。

    他心裏也期待很久了，聽季錚完後，章廷走到他邊，：“開始了。”

    季錚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他又回到了那片雨林，熱的空氣濡黏膩，二層木樓上，蚊蟲在臉頰邊飛過，他架著狙、擊、槍，神專注地從倍鏡後瞄準著前方。

    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和罌粟花的味道，四周都是寂靜的，倍鏡後的前方，是樹木集的雨林。

    雨林裏的每一棵樹上，都拴著人。

    他們的麵龐在狙、擊、槍倍鏡後格外清晰，淺棕的皮，圓臉，眼，厚，典型的當地土著居民的長相。

    他們似乎知道自己被瞄準，視線無一例外得從倍鏡後凝著他，他們的開合，褐的眼睛裏帶著無助、恐懼和掙紮。

    季錚的手指在扳機上，“砰”得一聲，人頭垂落，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們都是無辜的人。”

    季錚眉頭一擰，腦海中的場景迅速塌陷，他的朝著深淵墜去……

    季錚睜開了眼。

    快速的流像是一把刀割著管，絞痛難忍，季錚上霧了一層冷汗。耳鳴陣陣，季錚著窗臺上那株君子蘭，冰冷蒼白的手捂住了口跳的心髒。

    章廷沒想到季錚會那麽快醒過來，高遠也沒想到。在季錚醒過來時，章廷想要把高遠推走，誰料季錚回過頭來。

    他清黑的眼睛芒極淡，和臉都是蒼白無的，他安靜地看著門口的高遠，最後，淡淡一笑，起站起。

    “隊長。”

    季錚是高遠親手選拔的兵，從幾個營的新兵裏，選拔出來的尖子中的尖子。他生就是做軍人的料，不管是還是心理素質，他是他當兵這麽多年帶過的最為得意的兵。

    季錚是軍校畢業的高材生，還是軍三代，但不清高，沒架子。在特種兵部隊的這幾年，不管是執行任務、參加比賽或者軍事演習，他都是最優秀突出的那個兵。他年紀輕輕就獲得了一等功，升了校，將來前途無量。

    但是這麽前途無量的兵，因為一次任務造了不可挽回的心理障礙，眼看著就要這麽廢了。

    高遠比任何人都要痛心。

    當章廷跟他季錚能瞄準時，無疑是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所以今聽季錚來軍區醫院進行治療，他工作做完後就跑來找他了。

    高遠已經好久沒有見季錚了，但他能看得出，季錚的況不是特別好，尤其是在催眠之後。

    而等季錚跟他笑著打過招呼，臉漸漸恢複後，他站在那裏，好像從沒離開過部隊一樣，高遠心裏又升騰起了希來。

    既然季錚發現，章廷沒再阻攔，歎了口氣後：“你急什麽急，等好了以後再參加訓練不就行了。”

    高遠坐下後，季錚也隨著坐下，聽了章廷的話，季錚意會到了他的意思。高遠今過來，是讓他參加訓練的。

    “不是參加訓練，隻是讓他槍，這麽長時間不，手都沒了。”高遠急道。高遠是個急子，人也耿直，今年剛過四十五，是特種兵部隊大隊長，季錚的頂頭上司。

    章廷沒好氣道：“以後不也一樣嗎？非著人幹這幹那的幹嘛？”

    高遠吼道：“這是我的兵，我知道他的和心理素質，我有分寸！”

    章廷吼道：“他現在不是你的兵，是我的病人。”

    兩個人在病房裏吵了起來，季錚無奈地聽著，起製止，溫聲道：“好久沒回部隊了，我回去看看也行。”

    季錚一句話，章廷和高遠都看了過來，最後，兩人都同意了。

    部隊離著軍區醫院不算遠，高遠沒讓季錚開車，讓他隨著自己的車走的。兩人好久沒見了，路上的時候高遠詢問了季錚的近況，季錚都一一了。

    車子駛軍區，路邊有幾個散兵經過，在車子駛過時，幾個兵站定朝著車子行了軍禮。軍區格外安靜，季錚能聞到悉的青草味，這種味道在他的彌散開，漸漸的喚醒了他裏關於軍人的記憶。

    他已經半年多沒有回來了。

    車子朝著訓練場駛去，訓練場都是空地，在幾座山坳中間，飛塵的黃土中夾雜著火、藥的味道，季錚的微微躁著。

    章廷不放心季錚自己過來，跟著一塊過來了。他的本意是讓季錚過來看看，並不想讓他現在就槍擊，太激進的話季錚真有可能不了。

    而等看著季錚從車上下來，男人修長的雙踏在這片土地上，他清黑的眼眸中湧著的鷹隼一般的芒，他知道今季錚這槍是定了。

    他是屬於戰場的，在醫院時他收斂了鋒芒，隻能看到他高大而溫和的軀殼。但在訓練場上，他的上流淌著軍人的，藏著的強大的軍魂，都一一在他裏綻放。

    在車子停下來時，原本訓練著的幾個兵，突然拔衝了過來。幾個人都穿著作戰服，上全是土，寸下一張張臉抹著看不清楚的油彩。幾個士兵氣方剛，還沒衝過來，就有人了一聲：“中隊長！”

    季錚抬眼看過去，淡淡一笑，幾個人也笑起來，出一口白牙。但等跑過來時，看到了旁邊的高遠，趕站直，行了個軍禮。

    “大隊長！”

    幾個人上還帶著兵的味道，有些嗆鼻。穿著作戰靴，作戰服紮進靴子，高長，帶著一種軍人強的帥氣。

    高遠不想這麽引人注意，他眉頭一皺，：“你們幾個不訓練跑過來幹什麽？還有沒有紀律了？”

    “訓練剛好結束了。”破手沈文道。

    “對啊，我們也好久不見中隊長了，就過來看一眼嘛。”機槍手倪彥道。

    季錚所在的隊裏，尤其這兩個話多。在他們完之後，季錚眼神微垂，聲調微抬，命令道：“繼續訓練。”

    沈文不樂意得“啊”了一聲，季錚眉目一凜，他嚇得脖子一。旁邊倪彥踹了他一腳，幾個人隨即明白過來，趕道：“行，那中隊長你別走啊，我們中午一起吃飯。”

    眼底浮上一層，季錚點頭：“好。”

    幾個人笑著就散開了，臨走前，季錚了一句：“李可，你留下。”

    李可從隊伍裏退出來，他本來年紀不大，才二十一歲，又長著娃娃臉大眼睛，看上去更顯。他站在那裏，抬眼看著季錚，了一聲：“中隊長。”

    李可是觀察員，去年選拔進特種兵部隊後一直跟在季錚邊。季錚抬手拍了拍他頭上的土，嗓音溫和：“陪我打一把。”

    李可原本沉寂的心，激了起來，他連聲問道：“中隊長，你可以槍了？”

    季錚著不遠的訓練場，低聲道：“我試試。”

    李可帶著季錚他們去了訓練場，季錚上穿的服倒還利落，他去了訓練場上，拿了一把狙、擊、槍。

    狙、擊、槍剛被用過，槍灼熱，季錚手掌微一，堅滾燙的槍刺激了他的神經。腦海中閃過一幕場景，季錚眼前一陣模糊。他微凝神，形一，作嫻利落得將狙、擊、槍架了起來。

    架起槍後，季錚眼睛放置在倍鏡後，過倍鏡瞄準了遠的靶。

    訓練場渺遠空闊，即使春日也有些夏日的焦熱，訓練場上所有人的視線都凝集在了男人的上。他架著槍，凝視著倍鏡，長長的槍口直指遠的靶，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待著這一槍。

    世界安靜了下來，隻能聽到風吹過草地的聲音，風帶來了一片草香，還有厚重的火、藥味。手指放置在溫熱的扳機上，呼吸放緩，季錚能聽到自己心髒敲擊土地的聲音。

    他的視線，沒有靶，沒有雨林，隻有一片模糊。

    高遠和李可張地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被無限拉長，拉遠，不知過了多久，槍沒響，季錚把槍放下了。

    他回過頭來，眼底浮上一層無奈的笑意，道：“還是模糊。”

    看倍鏡後是模糊的，但看眼前人是清晰的，季錚看到了他們眼中一閃而過的不甘和失。章廷最先反應過來，他道：“能槍就是進步了。”

    聽著他永遠樂觀的安，季錚淡淡一笑，：“是的。”

    最後，這場訓練在中隊和季錚中午歡快的聚餐中結束了。季錚很久沒在部隊吃過飯了，餐廳裏除了他的兵，還有幾個相的中隊長都過來了。等吃過飯後，沈文他們不想讓他離開，季錚就又在訓練場陪了他們半下午，等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季錚臨離開前，隊裏幾個兵不舍，他們心裏都想問季錚，但又不能問，隻能看著他離開。季錚的車在軍區醫院，他讓李可開車載他去拿車。

    車子駛離部隊大門，駕駛座上，李可的眼神時不時看向季錚。季錚溫聲提醒，李可趕專注開車。他剛學會開車，還繃得有些，季錚手肘撐在車窗上，目視著遠的高山，道：“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