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濱拿著一個低於本價的訂單,本就是來噁心李衛東的。
當李衛東看到這種低於本的訂單時,必然會產生強烈的反應,所以在來的路上,王海濱已經想好了各種說辭。
比如公司提倡節約、採購資金不足、財務上撥款困難等等,然後便可以愉悅的欣賞李衛東吃癟或者氣急敗壞的表。
王海濱甚至已經做好準備,走的時候來上一句“不是我們採購不給你們訂單,而是你們服裝廠沒能力接”之類的話,給李衛東一點難堪,王海濱也可以出一口惡氣。
可劇本卻沒有按照王海濱設計的那麼走,李衛東都沒那張訂貨單,只是回了一句“我們不接低端訂單”。
“低端訂單?什麼低端訂單?我王海濱送來的就是低端訂單?連訂貨單都不看一眼!就算是嫌棄,也不用表現的這麼直接吧!”王海濱心中暗道,他覺得心很傷,空虛寂寞冷。
下一刻,王海濱立刻擺出一副不忿的表,厲聲問道:“李廠長,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低端訂單?工作還分高低貴賤麼?”
“王長稍安勿躁,工作當然不分高低貴賤,所以我才說是低端訂單,沒說低端工作嘛!”李衛東笑了笑,接著說道:“我所說的低端訂單,就是不怎麼賺錢的訂單。”
“你還沒看呢,怎麼就知道我這訂單不怎麼賺錢!”王海濱隨口反駁道。
王海濱說完這句話,心中又加了一句:你要是看了訂單,會發現這訂單不僅不賺錢,還會虧錢。
李衛東仍然是一副笑裡藏刀的樣子,不慌不忙的答道:“咱們公司的訂單,不用看也知道賺不到錢。要是做咱們公司的訂單,能賺到錢的話,服裝廠也不至於三個月發不出來工資了。”
“呃……”王海濱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空氣彷彿凝固了數秒,王海濱終於開口說道:“李廠長,既然你說我這個是低端訂單,那我想問問,你們現在做的是什麼高端訂單啊?”
李衛東聽出了王海濱話語中的嘲諷,他站起來,走到後的櫃子旁,同時開口說道:“既然王長都問了,我就給王長看看,我們服裝廠現在的產品。”
只見李衛東打開櫃子,從裡面拿出了一件皮夾克,這皮夾克應該是纔剛塗了蠟,鋥亮鋥亮的,都能反。
“王長,這就是我們的產品。”李衛東將皮夾克展示給王海濱。
“這是皮?”王海濱下意識的問道。
“是皮夾克,準確的說是機車夾克。”李衛東也沒有瞞。
“不倫不類,這東西能穿著上班?會有人買?”王海濱撇了撇。
“年輕人會買的,主要是時尚嘛,港島的明星現在都穿這個。”李衛東說著,將這件皮夾克穿在了自己的上,擺了個炫酷的姿勢,開口問道:“怎麼樣?穿上效果不錯吧?是不是服帥,人更帥?”
“這是在故意氣我!忍住,不能生氣!”王海濱心中默默想道。
不過在王海濱看來,這皮夾克穿在李衛東上,是神的。
“王長,你要不要來一件?我給你按出廠價。”李衛東笑著問道。
“我纔不要呢!我要是穿這玩意兒回公司,能讓人家笑話死!”王海濱一臉不屑的說。
……
噁心李衛東的大計沒有功,反而自己被扎心了,這讓王海濱一臉鬱悶的返回了採購。
直到下班的時候,王海濱依舊覺得扎心,回家的途中,只覺得這一路上就沒有順眼的東西。
“什麼狗屁機車夾克,就那種不三不四的服,還能賣錢?傻子纔會買那種東西穿呢!”王海濱自言自語的,走到了自家門前。
還沒開門,便聽到裡面傳來了鬼哭狼嚎般的喊聲:
“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不用猜也知道,是大兒子王磊又在唱歌了。
“明明沒有那個天賦,還天天鬼!”王海濱無奈的嘆了口氣,用鑰匙打開門。
只見王磊站在客廳裡,手裡握著個拖把頭當做話筒的樣子,跟隨著錄音機,正在放聲高歌。
而最關鍵的是,王磊上穿著一件皮夾克,正是白天李衛東展示的那種機車夾克。
幾秒之前,王海濱還自言自語說,傻子纔會買機車夾克,沒想到自己家裡就有一個傻子。
看到王海濱,王磊止住歌聲,開口說道:“爸,你回來了!”
王海濱卻厲聲問道:“你這服從哪來的?”
“車站西邊的市場上買的,怎麼樣,很時髦吧!”王磊一臉顯擺的說。
“花了多錢?”王海濱又問道。
“100塊錢。”王磊依舊是很是得意的表。
“就這破玩意兒,你花了一百塊錢?”王海濱心中一疼。
王磊卻是一副佔了大便宜的表,開口說道:“這種皮夾克,在大城市的百貨商店裡,最得四百塊錢才能買到,而且還不是這種新款的機車夾克。我聽那賣服的南方人說,這服是從境外走私過來的,所以才賣這麼便宜。爸,你看著料子,多好啊,外國的服就是跟咱們這裡不一樣!”
“走私?運輸公司服裝廠到咱們家,還用得著走私?”王海濱著眼前洋洋自得的傻兒子,一把從他手中搶過來拖把頭。
“100塊錢啊,就這麼送給李衛東了,你還有臉顯擺,你這個兔崽子,敗家玩意兒!”王海濱大聲罵道。
對面的王磊一臉茫然,他不知道父親爲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此時,錄音機裡響起了崔健老師低沉渾厚的歌聲:
“難道在你面前,我永遠是一無所有……”
聽到這歌聲,王海濱更加來氣,他覺得這歌聲就像是在嘲諷自己。
“一無所有是吧,我現在就打的你一無所有!”王海濱抄起拖把頭,衝著王磊的屁便了過去。
“爸,別打啊,我錯了還不行麼!”王磊趕閃躲,眼看著王海濱怒氣難消,乾脆就一溜煙跑出了家門。
……
王海濱正在氣頭上,王磊暫時也不敢回家,便在運輸公司的家屬院裡轉悠起來。
一香菸的味道傳到王磊的鼻子中,頓時勾起了他的煙癮,王磊從口袋裡鬧出一包香菸,出一放在上,卻發現沒有帶火柴。
“得去借個火。”王磊順著煙味去,看見電線桿子後面,有兩個人正在吞雲吐霧。
王磊走上前去,開口說道:“哥們,借個火!”
電線桿子後面的兩個人回過頭來,那是兩張稚的面孔,王磊這纔看清楚,這是兩個中學生,放學沒回家,正的躲在這裡菸。
其中一個還是李衛東的學渣弟弟李衛民。
不愧是學渣,果然向著負能量的方向發展,吃喝嫖賭,已經學會了。
李衛民見到有人來要火,便順手將自己手裡的煙遞過去,王磊用李衛東的這半香菸,點燃了自己那。
深深吸引了一口,然後吐出了幾個菸圈,王磊心中的鬱悶頓時減了許多。
隨後王磊看了看李衛民,突然覺得這個年上,有自己年輕的影子。
王磊長嘆一口氣,開口說道:“我像你們這般大的時候,也整天我爸的煙。”
李衛民卻開口答道:“我這煙不是我爸的,是我自己買的。”
“你?零花錢夠買菸的?”王磊有些好奇的問。
“要是我媽給的零花錢,肯定不夠,連買袋無花果都得算計。不過我哥就不一樣了,他給的零花錢多,一次都能給我一兩塊錢呢!”李衛民開口炫耀道。
無花果是八十年代最爲流行的零食之一,五分錢一小袋,雖然是“無花果”,實際上就是蘿蔔加香加糖,吃起來甜中帶鹹,吃多了會覺得齁得慌。在那個資相對匱乏的時代,是最好的零食。
王磊看了看一臉炫富表的李衛東,臉微微一沉,開口問道:“你還有煙麼?”
“還有三。”李衛民老實的回答道。
“都拿出來,給我!”王磊故作兇惡的模樣。
“憑什麼呀!”李衛民也不是嚇大的,當即拒絕了王磊。
從初中生手裡敲詐香菸,的確不是什麼彩的事,不過王磊此時也是囊中,他爲了買那件皮夾克,花了所有的錢。
只聽王磊開口說道:“你要不給我煙,我就把你菸的事告訴你哥哥,讓你哥揍你!”
在這運輸公司家屬院裡,王磊也不可能用搶的,所有乾脆進行威脅。這種簡單的威脅,往往屢試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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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衛民卻不屑的撇了撇:“就算你告訴我哥,我哥也不會揍我的!”
“你這麼小的年紀就不學好,在這裡菸,我不信你哥不揍你!”王磊開口說道。
“我可是親弟弟,我哥最疼我了,他捨不得打我!”李衛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
“親弟弟就不用捱打?我也是親兒子呀,不就買件皮夾克麼,怎麼就捱揍了!”
王磊下意識的了自己的屁,想想剛纔王海濱拿拖把頭他的樣子,頓時有種懷疑:
“我到底是不是我爸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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