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狗站起,朝那位劉大哥抱拳致謝,大恩不言謝,狗子我都記在心裡了!
謝狗離開座位,就要大搖大擺走出屋子,眼珠子一轉,臊眉耷眼的,擡腳過門檻,了貂帽,一跺腳,重重嘆息一聲。婦人和姜赦當然不好隨便探究屋靜,等到瞧見了那白景一臉有負所託的病懨懨模樣,婦人倒是比較理解,早就覺得不,合合理,了,反而是意外之喜,婦人便與白景道謝一句,說沒關係的。反而是從頭到尾故作無所謂的男人,坐在廊道長椅上邊,瞧也沒瞧正屋半眼,只是雙手攤放在欄桿上,此刻手掌輕輕攥了拳。
謝狗愁眉慘淡,垂頭喪氣道:「咱們山主把我罵了個狗淋頭,虧得劉宗主翻臉跟山主打了一架,打得那一個山河變,屋椅子都碎了好幾把,再加上我不惜冒著被霽峰祖師堂除名的天大風險,威脅山主,小心我便拐了小陌一起憤然離開落魄山,總之就是驚心魄險象環生了,好說歹說,山主才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你們不必離開夜航船,可以一起登岸西嶽地界,去往落魄山……哈哈哈,姓姜的,五言,大恩大德,如何謝我?!」
屋,陳平安黑著臉看了眼劉羨,劉羨著下,讚歎不已,「狗子有才,適合寫那山水遊記和志怪,你們落魄山撿到寶了。」
小陌劍返回庭院,進了屋子,拿出兩份地契,說道:「公子,跟夜航船談妥了,條目城願意買一贈一。」
陳平安接過兩張地契,放袖中,說道:「之後就麻煩你多跑一趟青冥天下,兩件事,那座碧霄山歸屬一事,不用給天謠鄉和劉蛻說什麼好話,有一說一即可。若是老觀主不願陪你走一趟歲除宮,你也不要多說什麼,注意分寸。」
小陌笑道:「公子多慮了,我若是跟碧霄道友見外,纔是不懂分寸。」
陳平安想了想,「你自己看著辦。」
他孃的,自己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陳靈均,是怎麼招惹的老觀主。
崔東山從袖中出兩件咫尺,再施展水法,打造出一張晶瑩剔的碧玉桌子。
崔東山笑道:「吳宮主已經撤掉兩各自的三十六道制,說先生將來閉關悟道,可以悉心揣一二,重新設置層層制的過程,就等於是研習一篇陣法兼煉的道書。當然,此書不算約定好的那部道書,屬於一樁你我願好買賣的小添頭了。」
陳平安沒有著急打開咫尺,問道:「這兩樣,也是添頭?」
崔東山笑道:「是添頭還是需要歸還之,吳宮主提也沒提,旁敲側擊的一兩句暗示都沒的。」
陳平安心中瞭然,吳霜降是託他轉贈給編譜。大概是覺得出門在外,在落魄山「寄人籬下」,總不能在錢財一事上捉襟見肘,讓只能每月眼等著那點祖師堂頒發的「俸祿」過日子。說不得其中一件價值連城的咫尺,就是陳平安負責轉給箜篌,再讓作爲拜師禮,轉贈給親傳弟子姚小妍?
跟姜赦一戰,打得陳平安第一次耗盡靈氣,當時戰事落幕,除了懸空的五條靈氣長河,其實大地之上,還有幾條自行聚攏流淌在壑間的「溪澗」,以及幾座填滿坑窪的小湖泊,加在一起,估計也就是一條懸空長河的水量?
這也讓陳平安見識到了一位仙人境的靈氣家底,跟一位十四境修士靈氣儲備的巨大差距。
真可謂是一份眼可見的天壤之別。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從今往後既要觀道修道,也要掙錢掙大錢啊。
陳平安打開一件咫尺,以一粒芥子心神觀照其
中,果然,好似十方虛空的霧濛濛境界中,懸有一部篆刻在碧玉冊上邊的金字道訣,此最爲矚目,涌出一條條至至純的紫金道氣,如百千龍蛇駕馭雷電,騰雲駕霧。
心念微,心神幻化出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劈開朦朧太虛,無視那些雷電,徑直將那金字玉冊攥在手中,不曾想竟是提不起來,無法挪分毫,還有幾分燙手!
陳平安便不著急將其取出,鬆開手,視線偏移,轉去將遠一摞青符紙取出咫尺,也是沉甸甸的分量,好在撈取無礙。好傢伙,這疊符紙一經現世,滿室頓時道氣叢生,青無限。
只見陳山主坐姿端正,神專注,眼神明亮……蘸了蘸手指,開始稔清點符紙數目。
姜尚真小聲道:「不就是二十七張符紙,掃一眼的事,需要數嗎?」
數到一半的陳賬房,看了眼隨便打岔的姜副山主,立即合攏符紙作一疊,蘸了蘸手指,低頭再來重新數過。
謝狗告了一記刁狀,埋怨道:「跟姜老宗主這種不知錢爲何的,真是坐不到一張桌子上邊。」
當不當副山主,在哪裡當副山長,我這次落魄山席供奉可不管,反正首席位置得給我騰出來。
貂帽趁熱打鐵,說道:「數錢唉,多大的事兒。某些人啊,真是越來越水土不服。」
坐在一旁的小陌皺眉不已,「說幾句怪話,不要總惦念周首席的位置,開玩笑要有分寸。」
不料山主點點頭,附議次席供奉,「跟咱們落魄山到底是分家了,不是一條心了。」
清點過後,將一摞符紙先放在手邊,不忘雙手歸攏歸攏,嚴合的,再擡手輕輕了。
姜尚真悲苦萬分,試探問道:「謝姑娘,咱倆首席次席換一下,這總吧?」
如果真被趕去了桐葉洲的下宗,兩洲,不對,還有那北俱蘆洲,是三洲修士都要看笑話了。
一顆不多一顆不,商量好的整整五百顆金銅錢,在桌上嘩啦啦堆積山。
姜尚真將功贖罪道:「吳宮主賊得很,先前說什麼越兩座天下,啥都不好帶在上,結果上啥都有。」
陳平安笑道:「行了,繼續當你的首席。」
姜尚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立即問道:「還是落魄山的首席,對吧?」
陳平安說道:「想要跟米裕互換首席,我也可以破例一言堂一次。」
崔東山說道:「歡迎歡迎。最好是米大劍仙保留份,我也破個例,一座宗門設置兩位首席供奉。」
姜尚真無奈道:「崔宗主,何必呢。咱倆再深厚兄弟誼,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啊。」
陳平安將這件咫尺「關上門」,將它跟金銅錢一併收袖中,說道:「裡邊還有一些穀雨錢。是落魄山跟蓮藕福地對半分?還是上下宗對半分?」
崔東山搖頭道:「我那邊暫時不缺錢。對了,先生,除了穀雨錢,吳宮主有沒有送出那件仙兵?」
姜尚真卻是問道:「"一些"是幾顆?」
陳平安笑道:「萬八千顆。」
崔東山雙手按在桌上,「多?!」
姜尚真大喜過,繼續當首席,穩當了。副山主一事,都未必沒戲?
陳平安不理睬崔東山,打開第二件咫尺,只是一眼便覺得駭人。
一座歇龍臺,兩條浩浩的靈氣長河如龍盤踞其上。
歇龍臺中央地界,更矗立有一桿幡子,雪白的長條幡子隨風飄拂狀,寫滿了文字,幡子在空中獵獵作響,如泣如訴,萬古幽咽。
陳平安收起視線,說道:「小陌,不用等到落魄
山再遞劍了。」
小陌也不詢問緣由,「就是現在?」
陳平安點頭說道:「出劍就是。」
小陌也毫不拖泥帶水,去往庭院,現出一尊縹緲形,懸停在夜航船尾部上空,一條劍,激盪而出,沖天而去,在那臨近天幕劃出一道弧線,之後驟然下墜,劍繞九洲版圖一圈,
穿過雲海無數,高過人間青山、祠廟、城池道場仙府無數,最終劍傾斜一線,撞大海中,掀起百丈高浪,劍循著那條歸墟通道,驚得數以百萬千萬計的水裔紛紛躲避再躲避,偶有開竅即將煉形功的龐然水裔,一見劍便呆滯,似有所悟,心神粹然,追看著那條照耀海底如白晝的明,久久不肯收回視線。劍在蠻荒大地之上驀然衝出,直奔天下腹地,劍在幾條留道脈稍作停滯,始終凝爲一條長線的恢弘劍,毫不散,隨其後依次生髮的雷鳴聲響,長久震徹雲霄,劍在蠻荒腹地一掠而過,在那青天劃出一道上挑的極長弧線,將天邊那僅剩的一蠻荒明月一穿而過,徑直破開天幕,去往天外,肆意斬開長河,不被拘束半點,沿著一武運雲海的邊緣墜地,來到西方佛國,再去往五彩天下,圍繞飛昇城一圈過後,繼續巡遊天下一遍,再去青冥天下,劍直落,近乎地,過十四州,期間劍在蘄州道觀外,放緩速度,地飛行,好似禮敬,之後驟然加速,直奔那白玉京,劍從那五城二十樓的紫氣樓旁飛過,劍近在咫尺,耀眼奪目,裹挾風雷,重返浩然,從寶瓶洲天幕大門穿過,劍幾乎墜地之際,倏忽一個轉折,由那紅燭鎮地界,平行直衝落魄山,收斂劍意極多,緩過山門牌坊,劍登山,剎那之間到了山巔,劃出一個圓,再次飛往桐葉洲,到了青萍劍宗,過山門而不,從山腳落寶灘結茅掠過,離開一洲陸地,劍泛海,重返夜航船。
一條極高極遠的劍,在五座天下之間就出一個圓。
人間無數修士與俗子都不約而同擡頭見此天上異象。
靈犀城庭院,十四境純粹劍修,小陌手接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