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山魈三肢著地,凌空飛奔,便如騰云駕霧一般,他們只聽耳邊風聲“嗖嗖”,兩旁的山石樹木迅疾后退,變了一道道灰黑的殘影。
車上卻只有他們師徒三人。
“師父,咱們這是去……”話說到一半,青溪驚訝地發現師父手中還端著那口用來炊飯的煉丹爐。
老道怡然自得地把煉丹爐放在一旁,從背后出破扇,在徒弟頭頂上拍了一記:“一驚一乍的做什麼,人看見,又笑話咱們是鄉佬。”
青溪苦著臉道:“現在是擔心這個的時候麼?”
老道乜他一眼:“那該擔心什麼?小孩子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小心不長個。”
他悠然地搖了搖扇:“既來之則安之,橫豎我們山門都給人鏟了,哪里不能為家?”
兩個徒弟卻沒法像他那麼豁達,柏高忍不住道:“師父,徒兒怎麼覺得那姬道君有些古怪……”
老道嗤笑了一聲,在大徒弟腦袋瓜上也拍了一下:“人家救咱們一命,你管人家怪不怪。”
柏高回過味來:“你老人家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麼了?”
老道瞇著眼睛,搖晃著扇,慢悠悠道:“知道你們師父為什麼活那麼長麼?”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明就里。
老道跳起來在兩人頭頂上各扇了一記:“因為他從不多!”
……
冷嫣一夜在房中練劍打坐,半夜得到石紅藥的消息,才知謝汋按捺不住,選在了這天夜里手。
雖然明知若木不可能有事,但聽到石紅藥稟報“姬若耶已死”,心頭還是莫名一。
翌日清晨,院外響起敲門聲,披起,打開門一看,是姬殷邊的道僮素問。
“怎麼了?”冷嫣明知故問。
素問言又止道:“蘇仙子,重黎殿的天樞道君昨夜突然羽化了……靈柩今日一早便要送回長留山去,仙子與道君素有來往,若是想送道君一程,得趕快過去。”
姬殷邊的道僮也和他一樣溫厚,冷嫣道了聲“多謝”,便即乘上素問牽來的鶴向重黎殿飛去——許多人都知道時常往重黎殿跑,也知道的坐騎蒼鷹是姬若耶送的,人死了于于理都該個面。
修道之人不太講究喪儀,也沒有靈堂,就只是一口上好的棺木停在正殿中,還未蓋上棺蓋。
“姬若耶”靜靜躺在棺木中,七竅中的跡已經洗干凈了,但雙眼仍然睜著,原本粲若曉星的眼珠仿佛蒙上了一層不去的灰,變得黯淡無。
俊無儔的臉龐依舊像是用世間最無暇的玉,由最靈巧的雙手雕琢而,然而從底下出了一死氣。
冷嫣見過無數尸首,不乏死在手上的,按理說再沒有什麼能讓害怕,何況明知眼前的只是幻象,可的傀儡心臟仍舊發冷,收,像是有只冰冷黏的手攫住了它。
眼前的臉和記憶中的年慢慢重疊在了一起。
“別看了,”若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懊悔“這是假的。”
冷嫣回過神來,淡淡道:“我知道,當然是假的。”聲音里卻帶上了不易察覺的抖。
定了定神:“你打算殺了姬重宇?”
若木:“嗯,殺了省事。”
冷嫣道:“那你帶上一樣東西。”
若木道:“什麼?”
冷嫣低頭掃了眼腰間的佩劍,眼中似有寒芒閃爍:“斷春。”
姬玉京出生時姬家照例找了高人批命,然而這一出生便貴為姬氏下一代繼承人的嬰孩,卻有著不幸的命運——他的親生父親注定死在他的劍下。
是時候讓讖言兌現了。
第73章
冷嫣從重黎殿回到天留宮,若木已等候在房中。
去了羸弱慘白的假軀殼,祂又恢復了原本的模樣,雖還是那張臉,卻是紅齒白、華奪目,人無法視。
冷嫣將腰間的“斷春”解下,用鮫綃細細拭了一遍,這才到祂手上,看那珍重的態度仿佛托付出去的不是一把劍,而是個重要的人。
“小心。”淡淡道。
若木角不由往下一沉,挑挑眉道:“放心,本座會將你這寶貝安然無恙帶回來的。”
冷嫣目了:“我的意思是,神尊此去小心。”
若木微微一怔,撇開視線:“哦。”
祂輕咳了一聲:“本座走了。”
說罷手指一,便即化作一道虛影,就在徹底消散之前,祂又輕又快地說了一聲:“以后不會再讓你看那種東西了。”
冷嫣不明就里,想了想,方才意識到祂說的“那種東西”大約是指棺木中的尸。
……
長留山姬氏。
姬若耶的死訊傳到不過兩三個時辰,北斗堂中已設好香案,掛起了靈幡——族中每有重要人仙逝,都會在此地停靈。
靈柩尚未抵達,家主姬重宇一白素冠,指揮著家仆將一應喪禮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條,他的容如三十許人,鬢邊卻夾雜著幾縷銀,生得俊秀儒雅,比起世家大族的族長,更像個斯文的儒生,姬玉京的好相貌大半隨了他。
聽聞堂弟暴卒,他一夜未眠,形容有些憔悴,眼眶微微凹陷,鬢邊銀又添了幾縷,不過行止間風流灑的態度不減,反倒添了幾分特別的風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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