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霖最終沒有攔住易初。

    在他從旋轉樓梯飛奔下樓之前，已經從電梯裏出來了。

    就這樣頂著淩的頭發，磕破的額頭，和淚縱橫的臉龐，衝到人群前。

    “是我害死了我姐姐！是我害死了易瑄！我才是罪魁禍首！我罪該萬死！！！”

    大聲呼喊著，幾乎是歇斯底裏。

    樓下的人，除了傭人，都是晏家親戚。

    權貴之家，什麽世麵沒見過，然而這種目心驚的場麵，還是不常見，誰都嚇得往後退了退。

    聽見喊出“易瑄”的名字，晏承誌板著的臉上，浮現出一震驚神，片刻後又藏了去。

    沉的目落在易初臉上，真實緒潛在心深，外人誰也看不出。

    他不知道，剛才兒子在樓上，到底與這個人，發生了怎樣的爭吵，才得這般失心瘋似的跑下來，對著那麽多人，喊出了那個名字。

    易初一回頭，看見正衝向自己的晏霖，迅速抄起桌上一瓶用來給他慶生的香檳，往桌角砸去。

    香檳瓶被砸碎一半。

    易初拿著瓶那頭，另一頭是鋒利的玻璃口。

    抬起手，用鋒利的那頭對著自己脖子，指著晏霖大喊：“別過來！再走一步，我就死在你們晏家客廳！”

    晏霖猛地停住腳步。

    額上是暴怒的青筋。

    他停下來，呼吸急促，卻沒有說話，靜靜看著易初。

    秋日夕的餘暉照進客廳，一抹昏黃的橫在兩個人中間。

    易初也看著他。

    其實什麽也看不清了。

    眼裏隻有淚。

    那眶淚留在眼裏，沒有落下來。

    睜大眼睛，卻看他不清。

    像是隔著瓢潑大雨。

    站在對麵的男人，隻剩一個高大而模糊的影。

    扭過頭，看向那些圍觀的晏家人。

    竟然笑了。

    一笑，那眶飽滿的淚就滾落出來。

    “知道你們晏家太子爺，這六年多，是怎麽對我的嗎？他是人，我就不是人了嗎？”

    半仰起頭來，閉上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看見了早已逝去的父親，母親，和姐姐。

    將那個被砸碎半截的香檳瓶子，往後退了退，然後猛地紮進自己脖頸。

    有那麽一秒，空氣凝固了瞬間，客廳裏那麽多人，雀無聲。

    隨即就是尖和呼喊，有人圍了上去，有人嚇得跑開。

    小孩們被大人蒙著眼睛，送進電梯，不準湊熱鬧，上了樓也不準看。

    晏霖第一個衝過去，掉襯衫包住易初的脖子。

    然後抱起這個倒在泊中的人。

    他著腳，打橫抱著衝出家門。

    “快，快把他鞋送過去！”許蓉玉一手拍著口，一手指使傭人出去送鞋。

    這個關頭，這位母親，最關心的還是自己兒子，腳跑會疼。

    晏霖把易初抱上車，傭人在他關門前，將鞋塞進後座。

    “老周，快去醫院！”晏霖砰地關上車門，衝駕駛位上的老周吼道。

    老周從後視鏡裏看見老板那雙眼睛，紅得像易初脖子上湧出的鮮。

    易初已經失去意識。

    的昏迷，其實不是因為失造的。

    而是由於連著幾天幾乎不吃不睡，剛才緒極端激，才陷昏迷。

    閉著眼睛。

    什麽也看不見。

    什麽也覺不到。

    就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被男人抱在懷裏。

    男人著上。

    壯實的上，染著幾抹的跡。

    他抱著。

    抱得那麽那麽。

    所有力氣都用來抱。

    所有意識都用來知。

    他不知道，自己那雙發紅的眼睛裏，是什麽時候開始流淚的。

    他的淚滴在臉上。

    跟臉上的淚混合在一起。

    他看著那水滴在褐紅中暈開，暈出花一樣的形狀。

    漂亮而淒。

    猶如殘破的青春。

    易初仿佛睡了好長好長一覺。

    再醒來，像是重生在了下一世。

    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旁邊坐著兩個陌生麵孔的中年人。

    把剛睜開的眼睛又閉上。

    哪有什麽重生轉世。

    不過是又一次沒有死，茍延殘罷了。

    易初想都沒想，就知道，這兩個中年人，是晏霖請的新保姆。

    這些年為了看住，他請了不保姆保鏢。

    易初已經習慣了。

    閉著眼靜靜躺了一會兒，才又睜開眼。

    兩個阿姨見醒了，趕忙按鈴來醫生。

    易初已經在病房躺了三天，醫生說，還要再住院觀察一周才能走。

    其實是晏霖的意思。

    易初多知道一些。

    醫生走後，兩個阿姨又是勸又是哄，好歹讓喝進去幾口粥。

    這天晚上，江適宇來到易初病房。

    他進來後保姆們自覺離開，關上門讓他們說事。

    “易小姐，舒服了些嗎？”

    江適宇麵帶關切問道。

    易初知道他是帶著任務來的，看也不看他，低頭盯著雪白的被子：“晏霖讓你帶什麽話？”

    江適宇頓了頓，有些說不出口。

    沉默幾秒，才將老板的話帶到：“晏總讓我轉達，希你以後凡事考慮清楚，尤其是關乎生命的事。他說——”

    說到這，江適宇又有些開不了口。

    易初抬起頭來，麻木地看著他：“他說什麽？”

    江適宇卻低下了頭，不忍直視這雙漂亮而幽冷的眸子。

    “晏總說，你的命，早就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命了，別忘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姓程，名晉白。”

    易初沒再說話。

    好半晌，衝江適宇點頭的時候，笑了一下。

    這一笑讓江適宇有些心驚。

    他從未在易初臉上看過這種笑。

    倒是在另一個男人臉上看過。

    那就是晏霖。

    直覺告訴他，這個人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

    易初出院後，被晏霖安排的保鏢送去了另一個住。

    知道晏霖為什麽不讓再回桃花灣住。

    因為晏霖母親和姐姐知道那裏，們隨時都可以再過去。

    隻是怎麽也沒想到，晏霖會把送去郊外山裏的這棟別墅。

    六年多以前，易初被關在這裏的那段回憶，早已被強行封存。

    如今再回到這棟別墅，回憶如猛般襲來，將的心啃咬殘缺。

    當年的易初，在這裏，被關了足足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