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山的北側宮殿。
這規整而華麗的建築,原本四平八穩地趴伏在妖怪之城的北面,就像是一頭不紛擾,不影響的巨。
可是現在,這頭巨蘇醒過來了。
雖然它破損,坍塌大半,一片狼籍,但卻切實地醒了過來。延展出,鋪陳開鱗片,它與同樣沉睡了許久的伊吹大蛇融為一,帶著滿腔的怒意,不計後果的摧毀著可以到的一切。
它給大江山帶來了哀嚎、苦痛、死亡,以及滔天的熊熊焰火。
「嘶——」
宮殿與蛇神一同咆哮著。
在這頭與土石共同砌築的怪上,蛇的中段朝上延出六個「腦袋」的分界,一片細長而鋒利的刀刃碎片嵌在此,碎片嵌地很深,沒蛇神的,以至於從外觀上完全看不出端倪。
那破損的劍刃同、鱗片,以及土石勾連織在一起,渾然一。
芒璀璨,如同破曉時分躍出地平線的晨,可這種亮是收斂而不外放的,因為碎片上還包裹著一層灰濛濛的冷弧。
那灰弧便是導致伊吹大蛇衝破桎梏,並且發生異變的始作俑者。
是距今大概兩千多年前,伊吹大明神的死敵,倭建命。
這彌生時期的人類武尊,控制了伊吹大蛇大概一半以上的活許可權。
倭建命已經順利取得了祂想要的東西,一場復仇。
至於協助祂完這一點的那枚棋子,那隻刁猾的猿猴,似乎抓住了難得可以擺倭建命控制的機會,趁跑得沒影。
倭建命不在乎川猿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那隻猿猴已經完了它的使命——
進宮殿,利用天之尾羽張的碎片徹底破壞伊吹大蛇自我錮的結界屏障,使得大蛇離神社,使得羽張碎片有機會嵌蛇神的軀。
使附著在羽張碎片上的倭建命魂靈,能夠從部侵死敵的軀。同這頭癲狂的大蛇那一點小的可憐的自我意識,爭奪這神軀的使用權。
完這一步便就足夠了。
倭建命不是很在意接下來那隻猿猴到底是死是活,反正它已經沒有價值了。
接下來只要這場愉悅的屠戮和復仇即可。
「伊吹,或者應該你酒吞?你現在覺如何,覺如何呢?」
倭建命死於伊吹山,死於祂的討伐對象,那不服從皇室管束的伊吹大明神之手。
「我會把你給我的東西,都加倍還給你。」
我本該是戰無不勝的武尊,是開疆拓土的皇子。
本該是皇帝,本該是神明。
人敬仰,人歌頌,人拜。
本來這些都唾手可得,只要伊吹你俯首稱臣,或者去死就可以了。
像你這樣,目無皇室的邪神你的故事結局就應該是被英雄討伐才對。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子的。
為什麼就不能老老實實去死呢?
這都是你的錯,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那些本該屬於我的東西都化作了泡影,你讓無可匹敵的武尊原本榮耀的一生,染上了恥辱的,永遠都無法洗清的污點。
我現在算是什麼?
神明?
不,才不是。
死在你的手上以後,我的化作腐土,如果不是那片天之尾羽張碎片,連我的意識都將不復存在。
現在的我,比你手下這些低賤的,令人生厭的妖怪還要不堪。
所以,我會還給你,加倍的還給你。
真人愉悅啊。
「好好看著吧,伊吹。我會用你的軀,把你在意的那些東西也統統碾齏。」
……
大江山的中軸大街。
這條帶有平安時期風格的寬敞街道已經滿目瘡痍。
沿街的建築被毀壞,火焰在各翻滾,用它們熾熱的火舌貪得無厭舐著周遭可以被燃盡的一切。
還有霧氣,那種粘稠的,像是鼻涕一般的濃霧,被腥臭的惡風和悶熱的氣浪推,一遍遍沖刷街道。
嘩嘩——
纏繞在上的鐵鏈劇烈撞搖晃,金熊子率先抵達了這裏。
同他一起過來的,除了星熊子以外,就只有一小部分暫時還未深到活魚旅館空間里去的大江山鬼將和怪談兵卒,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鬼族。
他們這些鬼族,是沒辦法在酒吞釋放出來的濃霧裏面活太久的。
就算是金熊和星熊這樣的荒神,大概也只能勉強支撐上一段有限的時間。
「攔住祂……攔住王,不要讓祂進一步破壞大江山!」
星熊將右手那硃紅寬口酒碗托起幾分,開始發號施令。
神明,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柱貨真價實,且已經完全狂暴的神明。
單憑兩個荒神,以及一眾連炮灰都趁不上的其他鬼族員,想要阻攔這樣的對手行,無疑是癡人說夢。
可是,鬼族別無他選。
大蛇顯然也注意到了衝到近的鬼族們。
漆黑湛的黑鱗在空中遊,一條「蛇頭」移到鬼族頭頂的上空。那蛇頭的頂部,是一隻人類的巨眼,沒有眼瞼,就是一隻被鱗片所包裹的巨大黑眼球,眼球為黑,而中間的瞳仁是金黃。
至於蛇頭的頸部,還有更往下的分叉出來軀幹部分,鱗片之中夾雜著石塊、還在燃燒的梁木,還有那些沒來及化灰燼的怪談。
伊吹大蛇正在吸納周圍的一切,祂不單單和宮殿融合,似乎還想吞沒整個大江山城的一切。
噗嗤——噗嗤——
空中那眼球蛇頭頸部以下的鱗片融著建築雜,發出蠕的異響。巨大眼球的瞳仁不斷放大又收,鎖定了鬼族們,接著沒有任何遲疑,便朝著這些曾經的部下發了攻擊。
龐大的,帶著火的黑影子從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然砸下。
嘩嘩的鐵鏈聲響再一次擴散開來。
金熊子上那些鏈條躥,彼此撞衝天而起,糾纏住了眼球蛇首。
還不等雙方正式開始角力。
雲霄高響起大蛇的嘶吼。
又有一個「蛇頭」從遠轟鳴著橫掃向中軸大街,這枚蛇頭的頂端是一隻耳朵。
星熊子拋出了手裏的酒碗。
寬口酒碗裏面原本空無一,可在空中盤旋的過程中,便有清列的酒水湧出滿溢。酒漿迅速匯聚,形洶湧澎湃的激流衝出,奔騰著卷向耳朵蛇頭,將那枚蛇首沖退。
轟!
中軸大街的左側傳來巨響。
又是一枚蛇頭,堅實的鱗片著地面,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橫掃過與廢墟的狼藉,勢不可擋的衝來。這一次蛇頭頂端的是鼻子,寬大的鼻翼,似乎是聞到了「星熊杯」里酒水的味道。
「散開!」
鬼族嘗試躲避這來勢洶洶的一擊。
一個鬼將直接被鼻蛇首碾碎,還有正在最前方糾纏住眼球蛇首的金熊子,他同樣來不及避開。
上那些鏈條抖著湧向一側,嘗試防,卻又被猛烈的衝擊所崩斷。
鐵鏈崩斷,金熊如同從炮管裏面轟出來的炮彈,砸向了右側的廢墟之中,揚起大量的煙塵。
「金熊!」
哪怕和金熊不對付,但此刻的星熊與他依舊是站在同一戰線的戰友。
可還來不及去確認同伴的狀態,又有一枚蛇頭,從雲霄高轟鳴著砸下……
面對伊吹大蛇,面對這真正意義上的神明。
鬼族一方本就沒有還手的餘地,就算有兩個荒神,但在霧氣的削弱之下,也還是一即潰。
甚至不足以讓蛇神認真起來。
……
「唔……真疼。」
星熊子從黏膩的堆里快速爬起。
大江山裏唯一的天王此刻狼狽不已,的上被水還有酒水浸,硃紅的料被潤,紅得更加妖異,在上,和綻開的皮黏在一起。
那頭耀眼的金髮凌地垂著,又有幾縷碎發漉漉沾在臉頰上。
面對剛才蛇神的攻擊,星熊用酒碗裏充裕的酒水包裹住了全,但這種程度的防被蛇神的衝擊所輕易破開。
戰鬥不過才開始不過三分鐘,或許更短,便已經難以支撐了。
而現在的中軸大街附近,怪談的塊和鮮塗滿了街道,有些已經開始化作灰燼,有些還帶著新鮮的,令人作嘔的腥味,又和糜焦糊的臭味混合在一起。
依舊能聽見慘烈的嚎啕聲,以及無力且痛苦的聲從各傳來。但這些聲音終究被畢畢剝剝的烈火濃煙遮蔽,又被高大蛇的嘶吼所遮蓋。
這裏簡直就是妖怪們的煉獄。
戰敗,以及死亡似乎都可以被清晰預料,而且在所難免。
「茨木大人……」
偏偏茨木大人此刻還被犬次郎所困。
如果在這裏……
不,就算茨木大人在這裏,真的就能阻止狂暴的鬼王嗎?
漆黑的鱗片,建築的廢墟,還有燃的火又一次在頭頂遊了。
蛇神接踵而至,本就不給星熊息的機會。
這就是,大江山的末路嗎?
星熊又一次將「星熊杯」托起,寬口酒碗裏的酒水涓涓流出,淌在地上。
遠的廢墟里,似乎能聽見鏈條撞的微弱聲響,金熊大概也還在掙扎。
雲霄之上,有一道黑影如同山巒傾倒般砸下來。
「既然這條命是王給的,那被祂收回去,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星熊的戰鬥意志,以及微弱到如同風中的燭火。
面對不可戰勝的敵人,面對昔日的王,實在很難保持高昂的鬥志。
「到底還是……沒能守住大江山。」
視線里那道猙獰威嚴的黑影逐漸放大,而星熊酒碗裏的酒水只是無力向上涌。
這時候,獨角的雌鬼聽見了有聲音從後傳來:「星熊,還沒到絕的時候!」
這是一道清亮的,且完全陌生的聲音。
不等星熊反應過來。
就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朝後一倒。
空中的眼球蛇首飛快遠離,視野被那些潦草、狂又華麗的黑線條所佔據填滿。
又有「嗡嗡」響的奇異冷,還有酒紅的斑駁牆面、的地毯,像是象畫一般在四面八方拼湊,組合又分離。
這是犬次郎宅邸里的那片古怪的空間。
是什麼時候蔓延到這樣來的?
轟!
蛇首落在了遠,激起強烈的煙塵和建築碎屑。
但這攻擊的落點距離現在的星熊實在太遠,以至於完全沒有到影響。
錯愕的回過頭——
那不斷扭曲的黑線空間背景之中,在星熊的後,抓住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存在。
那是一襲黑的陣羽織,上有華麗的金線條點綴。而這套服飾的主人,面帶一張玄幽、怪誕又莊嚴的三面,只能看見面之下一雙如炬的眼瞳神采奕奕地閃爍。
一隻暴但的鬼手,正浮於這襲羽織的右側。
鬼手的手爪上握著一柄漆黑森冷,氣人的大太刀。
不管是鬼手,還是那柄大太刀,都給星熊一種奇怪的悉。
而且對方的上有明顯人類的氣息,但也有鬼神的氣息。
這……是誰?
為什麼從他的上能夠到一,強盛的,且類似於昔日鬼王的氣勢?
而且,在這一襲英姿颯颯的影之後,還能看到數個形態各異的怪談。
憑氣息來判斷,那些全是荒神。
而且還是極其穩定強大的荒神。
大江山裏是什麼時候多了這些存在的?
「呼——還好我來得及時。」
神谷川救下星熊,語氣輕鬆地鬆一口氣。
可星熊子此刻還是懵的,沒有認出神谷的份。而且,看見了旅館空間正在周圍不斷延擴散,一條條黑線於低空糾纏著朝前快速綿延。
黑線的最前端,一個悉的小影靈活躍。
茨木大人!
茨木子的白大氅有一半都被鮮浸染,但這並不能阻止的行。
在的邊,還有阿咲在為其帶路,二者飛快朝著已經佔據了大江山城北端的蛇神衝去。
「這不是酒吞,不是王。」
茨木也看見了狂的六首蛇神,這絕對不是所悉的大江山鬼王。
可以確定,鬼王變現在這樣子,一定是到了什麼力量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