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吹大明神和八岐大蛇之間存在關連。

而小鹿新帶回來的這一部分資料裏面，則出現了關於酒吞子的一些描述。

資料里提到，大江山鬼王與伊吹山存在聯繫。酒吞子很可能誕生於伊吹山，而後又立業於大江山。

也就是說，伊吹山是酒吞的老家。

此外滋賀縣的伊夫伎神社，和岐阜縣的伊富岐神社，又額外整理出來一些舊聞資料。

兩者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衝突。

伊夫伎神社那邊說，酒吞子是伊吹大明神的子嗣；伊富岐神社那邊則是說，酒吞子就是伊吹大明神本。

「信息有點混。」

神谷拿出了紙筆，簡單梳理了一下目前的資料。

關於酒吞子、伊吹大明神、八岐大蛇之間的關係，大致可以分為兩條——

一說，伊吹大明神是八岐大蛇的分靈化，也就是大蛇的一部分。而酒吞子，則是伊吹大明神的後裔。

另一個說法則是，伊吹大明神為八岐大蛇神嗣後裔，而酒吞子即是伊吹大明神。

「好像不管哪一種說法，酒吞子都屬於八岐大蛇的後代啊。所以，酒吞子是禍神之後，出於某種原因離開了伊吹山，又在大江山裏墮落鬼，拉起了一方妖怪勢力這樣嗎？」

想想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地獄一點來說，酒吞子和八岐大蛇最起碼在各自的傳說故事中的死法是相似的。

酒吞子被源賴用酒醉倒，而後斬首；八岐大蛇則被須佐之男用酒醉倒，而後斬殺。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子承父業了屬於是。

「至於大江山城裏的那個蛇神……」

大江山城宮殿層的神社結界，被神谷川用天之尾羽張磕出了一角的破損。

不過等到和蛇神的戰鬥進尾聲時，結界又開始自我修復，恢復如初。

後續金熊子似乎有再派人進去宮殿裏查看，但主要還是看一看復甦的群鬼惡魂是不是真的都被肅清了。

層結界的事後續也並沒有被提及到。

目前大江山部還沒有人知道「犬次郎」，也就是神谷川在進北部宮殿之後，其實已經和蛇神做過一次接，甚至還搶走了蛇神的子切安綱。

也就是說，蛇神本和金熊、星熊他們似乎並不存在流。

現在關於伊吹大明神的資料看下來，神谷川姑且先將那蛇神視作了酒吞子的真。

反正也大差不差了。

而從大江山現有的報來看，平安時期源賴對大江山的討伐應該確有其事，並且【神便鬼毒酒】、【子切安綱】的品鑒定信息都印證了這一點。

「所以，酒吞子大概真的被源賴砍過頭。」

如果大江山裏的蛇神真的是酒吞子，那麼或許酒吞在被砍頭之後並未真的死去，而是變回了原本的大蛇神嗣形態。

「可是蛇神很癲狂啊，手下來的給我覺是沒有什麼神智的樣子，比腐爛的群鬼亡魂也好不到哪裏去，或許是砍頭影響了酒吞子的智商？」

說一點，就是神谷川用天之尾羽張破開神社結界那會。

換位思考假設神谷自己是蛇神，想要對付侵的外來者，那完全可以等到對方走進結界罅隙之再現，直接來個甕中捉鱉。

如果那時候蛇神真的這麼做，那神谷川估計只能選擇自退場。

可當時的蛇神卻選擇了對自最不利的做法——在外來者還在結界之外時，便從結界的豁口甩出蛇尾發猛攻。

原本可以利用起來的地利優勢，一下子轉為劣勢。

這樣不明智的做法反倒便宜了神谷川，甚至被他伺機搶走了蛇尾尖端上的子切安綱。

「所以，神社裏的蛇神完全是靠著暴戾的本能在活的。這樣子無理智的存在，很難說是大江山同一邊的。我甚至覺蛇神如果能從神社結界裏困，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毀滅大江山城。」

神谷將小鹿帶回來的資料合上，在起居室里又靜坐了一會。

隨後起上了二樓的主臥，現在垢嘗應該已經打掃完畢了。

再回一趟常世吧。

又過了十幾分鐘，小鹿從廚房裏走出來。

和剛回家那會的樣子比起來，將已經蓄長的頭髮扎到了腦後，上系了一條的圍。

「師父，你好像已經吃過便當了。但是我煎了鱈魚哦，雖然比不上般若師娘，不過要不要一起再……」

鹿野屋將起居室的門推開，裏面卻空無一人，只有帶回來的那一沓和伊吹大明神相關的資料，還整齊的碼放在茶幾上。

「唔。」

小鹿微微仰頭，嗅了嗅家裏的氣味，師父的氣息好像是又返回到二樓的主臥去了。

「師父這些天，真的很忙呢。」

鹿野屋有點無奈。

知道關於常世里的事，自己幫不上師父什麼忙，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祈禱師父武運昌隆。

以及等師父這一陣子忙完，給他肩捶，如果師父願意為他洗腳也是可以的，總之就是力所能及好好儘儘孝心啦。

……

常世，大江山城。

原屬於山男，現在歸屬於犬妖犬次郎的宅邸。

妖怪城池的時間是晚上，一圓月垂掛於天穹的低，在層層疊疊的樓閣之上，又給這些古的建築，覆蓋上一層厚重的銀亮。

木靈們棲息在枯樹枝條上休息。

小小老頭的外則是在不聲的風。

他能到，從宅邸附近窺探部況的怪談數量，和主人剛駐這裏時相比減了一些。

這大概是主人在大江山裏威和信賴值都提升的結果。

好事。

院子裏的平靜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砰砰！

大宅的門被從外部叩響。

這些木靈們了一陣子，而後在小小老頭的示意之下，打開了宅邸大門。

來的是星熊子。

獨角的雌鬼依舊是那副醉醺醺的樣子，但和往常不同的是，是一個人來的，金熊子沒有一同出現。

「喂，小老和尚，你的主子呢？」

星熊掃視了一圈木靈，最後把目落在了小小老頭的外上。

大江山的部，已經將斥候很自然地視作犬次郎的管家。

「阿，阿。」

小小老頭指了指宅邸裏面。

主人已經從現世回來了，所以沒有什麼問題。

「嗝——」

星熊打了個酒嗝，抬腳朝著宅子裏走去。

但才走到庭院的中央，神谷的聲音便響起來，依舊還是那種聽起來很含糊，但是又帶著風輕雲淡的語調：「星熊大人，稀客。怎麼來我這裏了？」

「嗯……」星熊搖搖晃晃，看起來站立不穩的樣子，晃了一會把左手腕上的酒盅解下來，朝著神谷拋了過去，「陪我喝酒。」

啪。

酒盅被神谷川穩穩接住。

他多打量了星熊兩眼。

艷高挑的姐雌鬼，和平時的樣子似乎不太一樣，雖說還是一酒氣，但好像更和憂鬱了幾分。

可能是夜深人靜，緒上來了？

不，應該沒有這麼簡單，或許是發生什麼事了。

神谷川是不排斥陪星熊喝酒的，整個大江山的高層里也只有這個天王給人的覺特殊一點。而且，陪喝酒是一個促進的機會，沒準還能從星熊那邊套些話出來。

「恭敬不如從命了。」

神谷笑著拿著酒盅走到星熊的邊。

兩人在庭院的一塊怪石前對坐下來，木靈們和小小老頭都退到了角落。

「星熊大人好像有心事？」

神谷川仰頭喝了口酒盅里的酒水，酒過舌尖，深沉，醇厚，帶著酒特有的炙熱與濃烈，著辛辣。

他本是不太喜歡喝酒的，所以就做做樣子。

「喝酒的時候，不要說掃興的話。」星熊一口將自己寬口酒碗裏的酒水飲干。

嗯，更確定了，真的有心事。

神谷川：「可是，喝酒總不能幹喝吧？把不如意的事講出來給朋友聽，煩惱會和酒水一起減的。如果你將我視作朋友的話。」

「減嗎？」

星熊晃手裏碗碟，原本已經見底的酒碗裏又湧出來，不多時便將寬碗盛滿。

做完這一切，挑釁似的朝著神谷一笑，角出細小的尖牙。

紅白牙，分明。

「……只是比喻。」

「有時候我覺得你奇怪的，和這裏的怪談都不太一樣。」星熊搖了搖頭，沒有繼續酒水增減的話題。

「你難道不也是這樣嗎？所以你才會來找我喝酒的吧？」

「呵呵。真不知道該說你敏銳好，還是狡猾好。啊，對了，你說朋友，很久以前，是有一個朋友會陪我喝酒的，不過他已經不在了。」

「你是說石熊子嗎？」

「嗯，他是個很不賴的傢伙，在鬼族裏也算是特立獨行。現在你看到的大江山城，就是很久以前，他帶著群鬼建造的。從人類那裏學的技藝，仿造了當時的京都。」

關於石熊，神谷也聽到過一點風聞。

之前他就覺得，大江山城的構造非同一般，如果是後天建設起來的，那麼這地方應該會存在有一定數量的工匠型人才。

現在看來，所謂的工匠怪談人才，應該是石熊那個時期留下來的。

神谷川：「鬼和人類學習技藝？」

星熊子：「是啊，聽起來難以置信，對吧？那個時候，對了……人類管那時候作『平安』，呵呵，那會兒可一點都不平安。」

「平安時期，是什麼樣子的？我沒有活那麼長。」

一千年前的平安時代，人鬼共生，當時到底是什麼況，連對策室那邊的資料都語焉不詳。

另外上一任嘗試為鬼神共主蘆屋道滿，也是平安時期開始活躍的。

而星熊似乎是那個時代的親歷者，從這裏或許能知道一些當時的信息。

就算這些信息和現在的大江山沒有什麼關聯，但對於神谷川而言也是有用的。

「那個時候……」星熊又飲了一口酒，做出回想的樣子來，斷斷續續說道，「和現在很不一樣。常世現世沒有像現在這樣被完全隔開，人和鬼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白天的世界屬於人類，晚上的世界屬於鬼神。」

「那世界為什麼會被一分為二？」

關於常世和現世，千年前分裂並不明晰，但之後某個時間點又突然徹底分離開來。

這一點神谷到無比困。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是啊……」

星熊像是囈語一般開口。

盤著一條，另一條則是立著，姿勢算不上雅觀，反而稱得上豪邁。硃紅的擺只蓋到了的大部，出白生生的部。

星熊用左手輕輕拍打自己的膝蓋，眼神迷離：「世界為什麼會被一分為二呢？」

重複了一遍神谷的話，雖說所講的容是一樣的，但總覺想表達的東西和完全不同。

「你是說現世和常世？」

「不，我不在乎那個。」星熊搖頭，「我是說更久遠以前。」

「以前？」神谷開口，又閉上。

這種覺不會有錯的。

喝酒喝上頭了以後，那種要與人談人生談理想的覺。

「嗯……」

星熊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是分為兩部分的，在現世和常世徹底分隔開之前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就算在人鬼共生的平安時代，生活在日之下的人類，和生活在黑夜裏的鬼怪也互不相容。

世界似乎默認了，人類是善，而鬼族是惡。

這樣子的規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誕生的，又是什麼人規定的呢？

星熊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是黑夜裏出生的鬼怪，於是就被判定為惡了。

因此一直在思考著，為什麼不能，人類是惡，鬼怪們是善呢？

難道誰都沒有懷疑過這世界的狗屁真理，那是什麼絕對不能違反的規則嗎？

為了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星熊子不斷地修行自我，等再回過神來，已經是大江山裏的天王。

那時候的大江山還由酒吞子領導。

那個帶有神，但信奉無條件的用力量去支配世間一切的大江山鬼王。

「人類的善是虛偽的，他們擅長將自己的惡藏起來，甚至有些時候藏的很拙劣。他們站在日下，把討伐我們這些生於黑暗的鬼怪視作英雄事跡。所以，須佐之男要殺我們，倭建命要殺我們，京都的師也要殺我們。只要殺掉鬼，就是功績，就會被讚揚。」

酒吞是這樣說的。

也是在那時候，星熊終於明白了一些道理。

曾看見過，看見京都的羅生門堆滿了人類的骸，砌得如同高牆，麻麻的蠅蛆在牆上飛舞鑽。

可那些人都不是死在鬼怪手上的，而是人類自己的手裏。

所以，只要佔據了「善」的大義，無論做出多麼骯髒的事，都不會被認為是邪惡的。

所以，就算人類的手上一樣沾著同族的，但他們依舊可以打出正義的旗號來討伐鬼怪。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子運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