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早一些。

此時，神谷川還未抵達響山附近，甚至連鬼冢切螢都還在飛往大阪的飛機上。

響山之中。

天似亮未亮。

凌晨的山林猶如世界的邊緣，漆黑的夜尚未完全退去，朦朧的黎明正在悄然降臨。山林之間，萬籟俱寂，只有微風在樹梢間悄然穿梭，吹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巨木參天，麻麻的枝葉在頭頂織一片，形巨大的幽綠屏障，擋住了外界的一切。

林間的暗，一道人影正立著。

這人臉上戴著三種彩織起來的怨方相面，上的著很奇特，黑綢面料袍服，長度到膝蓋，呈直筒形狀，領口鑲嵌一道明亮的綢作為鑲邊裝飾，下擺則合一起。

古代日本文的服，腋袍。

微弱的晨從茂的樹葉間過，斑駁的影子在地面跳躍。這穿著奇怪的面人的影子，同地上的影融，但又比樹影要濃重。

縱使樹影被風吹得搖晃，他的影子卻依舊巋然不，像是嵌在地上一樣。

可以看到，他的影子上正釘著三枚黑長釘。

一枚在頭部，兩枚在左右手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釘在頭部影子上的那枚釘子發出沙沙聲響，從地面上蠕，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給拔起。

而後，餘下的兩枚釘子也劇烈搖晃起來。

這時候面人的才終於扭兩下，證明他姑且還算是個活。

「公主大人，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裏，也該現出來了吧？」

他開口了，聲音在空氣中漾，有如砂紙，糙、刺耳。

山林之中一開始沒有回應，過了大概兩分鐘，才有一道白的人影從不遠晃出來。

那道影看起來比面男鮮活生很多，是個年輕的。

的長發披蓋在面前，所以看不見面貌，但白下的材曼妙。來人手持一柄鐵鎚，戴著生鐵鑄環，鐵環上三蠟燭燃著藍的蠟燭，口則掛一面銅鏡倒映燭。腳踩著單齒木屐，裏似乎含著什麼，嗚嗚低語著。

「卟。」

年輕人艷紅如的微微張開，潔白牙齒後面靈活的紅舌跳，居然推出一枚沾著晶瑩涎水的黑長釘來。

釘子從的口中落下，又被用空著的那隻手接住。

如此的形象，倒是和知名恐怖漫畫家伊藤老師作品裏的角「雙一」有些相像。

不，不如說這人才是「雙一」形象的原型。

是丑時參，也被做丑時之。

「不放開我嗎？公主大人。」

「你自己也能掙吧？也可能你早就掙了，在等我靠近。」丑時參用發白的指尖輕輕拭手心釘子上的口水。

「呵呵。」面男不置可否，「為什麼要救那兩個孩？公主大人和們認識嗎？」

「不認識，只是單純不想讓你如願。而且，你剛才不是已經拿到想要的東西了嗎？那兩個孩是死是活，對你都沒有影響。」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有著太過多餘的仁慈。」

「呵呵。」這次到丑時參回敬般地笑起來，「也不盡然，比如我已經不是那個因為失去父親，而彷徨無助的小孩，所以沒有以前那麼好騙了。」

「你似乎對我有敵意。」

「很不明顯嗎？看來我太收斂了。」

「很不應該。瀧姬，你應該知道的，我做這些事，都是為你的父親。以前也好，現在也好。」

「以前的我大概會相信你的話。還有，我已經不那個名字了，也不是公主。我現在是一個除靈師來的。」丑時參將手裏的釘子舉起一些，對準了遠的面男。

「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是差點推翻了京都，讓世人聞風喪膽的瀧夜叉姬。」

「可是，在背後控一切，差點推翻了京都，最後像喪家之犬被誅殺的，實際上不是你嗎，興世王大人？」

「呵呵。」

「呵呵。」

「公主大人挑釁我，是還想同我手？」

「不，不想。」丑時參將舉起的釘子又放下來，「你從我上搶走的，貴船明神的『咒』，比我之前預想的還要多。」

被稱作興世王的男人沒有辯駁什麼，而是語氣輕鬆地反問：「你看出來了？」

「我說過，我沒有以前那麼好騙了。在騙我做丑時參拜的那時候，你就想好這個了吧？」

「瀧姬，上次失敗你我沉睡了千年，現在又相繼蘇醒過來。雖然我們都變得羸弱不堪，但現在是機會。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同類，你應該和我一起。你的父親是皇帝，哪怕死去，也依舊是皇帝，我們喚醒他，藉助你父親的鬼雄偉力，讓他來做魑魅魍魎的統治者，我就繼續當他的關白，你依舊還是公主。這樣不好嗎？」

「不好。你是個瘋子，以前是，現在也是。我不會再和你合作。」

「瀧姬，難道你不是瘋子嗎？不然的話，你為什麼會在逢魔之時里？啊——在組織里居然見到了久違的公主大人，公主大人也因為貴船明神的力量而依舊存在於人間，我那時候的心可是異常激的。」

「我當然早就瘋了。在一千年前，聽信你的鬼話嘗試復活父親那一刻就瘋了。不過，我現在還有別的事要做。所以，我對你的鬼怪王朝計劃一點興趣都沒有。順便一提，不要以為逢魔之時給你提供了不幫助，就是站在你這邊的了。那個亥時，他大概不得你死。」

「我本來就不是活人了，公主大人。當然，你也不是。我們上，可是有神明的力量啊。」

「呵。」

丑時參晃了晃手裏的鐵鎚。

神明？

貴船明神，一個下放詛咒的神明。

「隨你怎麼說，就這樣吧。繼續為你的鬼怪關白夢想而努力，再見了，關白。」丑時參戲謔地又看了興世王一眼。

而後，那襲覆蓋幽幽燭的白影便轉消失於半亮半暗的林里。

山林之中，又只剩下了興世王一人。

他下的影子瞬間變得濃稠起來，於一片樹蔭之中蠕，兩枚尚且還釘在影子左右手臂上的黑釘子，不費吹灰之力便被震開來。

「公主啊……我可是為你借來了神明的力量。怎麼就不知道激我這個忠心耿耿的臣子呢？不過，沒有你幫忙也無所謂。我從你那裏得到的，貴船明神的『咒』，可比你現在想像之中的，還要多得多啊。」

興世王的語調沙啞又惻惻，他下的影子，像是毒蛇一般於晨曦的影剪影之中扭。

……

神谷川抵達了響山的警察署。

並且順利在這裏看見了鬼冢切螢。

「這位又是？」

負責這邊的杉田士也跟著出來迎接，不過只知道巨瓊的神子要來。

對於這個後來的年輕人卻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還不等神谷發話，小巫輕哼了一聲：「他是鬼神弟子哦。」

「啊，神谷先生？您就是神谷先生？」

杉田士快速反應過來。

果然，鬼神弟子神谷川的名頭在除靈師業已經很響亮了。

而對於杉田士來說，響山回聲祭慶典上出現了一群幽谷響，本來有巨瓊神子過來就已經足夠惶恐。

沒想到隨即這位炙手可熱的鬼神弟子也隨之出現。

這位更是重量級。

響山這邊的事，是需要驚兩位這樣的人一起出現的嗎？

杉田士開始意識到事的嚴重了。

「況怎麼樣了？」

神谷川朝著杉田士點了點頭，又向鬼冢問道。

剛才在電話里，他只大致知曉了怨靈方相可能於昨晚出現了響山。

小巫將自己剛才做的筆記遞給神谷，又大致講述了品川姐妹上發生的事。

「現在品川家的母呢？」

「還在警察署里，暫時不打算讓們離開，安排了京都這邊的其他幾個除靈師留著陪同。」

「好，結大叔那邊也派人過來了，估計最遲晚上就能到，我們現在先去響山看看有什麼線索。」

神谷川當機立斷。

鬼冢也不反對他的判斷，在他到來的那一刻，就默認將主導權給了他。

……

因為昨晚發生的事，響山這邊祭典場所已經被清場，現場還拉了警戒線。

不過，昨晚慶典的攤位、舞臺還有燈飾彩紙都還留在現場。

熱鬧經歷過，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腳踩過一地的彩紙，神谷與鬼冢在杉田士的帶領之下，開始沿著響山細長的山道向上攀登。

「響山裏曾經發生過什麼嗎？可能那些幽谷響產生相關的事。」

神谷與鬼冢都是調查經驗富的除靈師，一邊朝著半山腰的目的地行進的同時，一邊抓住重點與負責當地的杉田士談。

現在要做的還是剝繭。

雖然最重要的對象是那個戴著怨靈方相，疑似逢魔之時辰時的對象，但是首先要搞明白的是那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回聲祭的儀式慶典上，且又想從那群幽谷響上得到什麼。

反正按照品川家姐妹的講述，神谷和鬼冢的覺都是——

那個面人似乎就是沖著幽谷響去的。

「幽谷響……和回聲祭有關的，響山一帶倒是有些傳聞。不過，按照記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杉田士似乎有些難以開口，但是又不太敢在上面下來的兩位大人面前藏著掖著，「就是，響聲這邊的回聲祭，在最早型的時候，好像是伴隨著活人祭祀的。」

「活祭？」

「是的，響山半山腰的山巖，是向神明許願的地方。飢荒發生了缺糧食、或是長時間的乾旱缺水的時候，遇到這些事，人們只要登上這裏大喊，就能將願傳遞到神明耳中。」

一般來說，回聲指的就是自己的聲音，不論在哪座山頭都一樣。

要當是神明的回應，多有點勉強。

所以，為了讓神明傾聽自己的願，有樣東西應該是必須的。

祭品。

杉田士：「昨晚從京都過來的時候，我們那裏的人臨時查看了響山這邊的一些資料。找到了一些模模糊糊，語焉不詳地約有著一點和祭祀相關的古代記錄。」

活人祭祀，對現代社會來說是無法理解的風俗。

但是放在很久很久以前，尚且蠻荒的時代，或許並非那麼罕見。

可能日本很多地方零星保存下來的舊時代資料里都可以約找到。

杉田士：「再結合昨晚出現的那些幽谷響，我覺得它們可能是舊時代被選作祭品的人，變的亡靈怪談吧。」

懸崖下方傳來的聲音。

實現願的神明。

被推下山崖的祭品。

也不知道舊時代被死在山崖之下的那些人，是否真的相信自己的死亡會給其他個人帶來幸福。而他們的意志意念殘留在谷底，今年累月，又有更多人的「願」降下……

這大概就是那群幽谷響形的原因了。

鬼冢又想起了剛才和品川姐妹的對話，品川姐姐紗子最後補充說過，好像聽見了山崖下爬上來的幽谷響們，那一大堆開開合合，都在重複低語著：「拜託了、拜託了……」

所以，那些幽谷響，大概是在以它們自己的方式回應許願者的心愿。

當然，鬼冢並不覺得那些亡靈怪談能實現人們的願。

可能只是在拚命又機械的回應而已。

三人繼續拾階而上，杉田士又道：「但活祭的習俗，肯定是在很久以前就廢除了的。現在的回聲祭，也僅僅只是保留了在巖石上吶喊心愿的環節而已。而且，之前這裏從來沒有出現過幽谷響。」

「從來沒有出現過？那可能是辰時用某種方式激發了那些怨靈？然後計劃又被那個品川紗子的孩無意撞破。」

神谷在心裏這樣推測道。

「怨氣，阿川。」邊上鬼冢思索了一陣子，用手肘輕輕了神谷川。

「嗯？」

「紗子的靈好像非常高，說過在幽谷響上覺到了很強烈的怨氣。」

如果那些幽谷響真的是以前的祭品，攜帶怨氣也實屬正常。

「怨氣啊……」神谷又想。

嫁小幡家的小幡姬月上有很重的怨氣，重到催生出了二重。

響山山崖下的幽谷響，那些為他人心愿而死的亡靈，同樣攜帶極重的怨氣。

還有，日本四大怨靈之一的平將門。

被怨氣影響而異變的怨靈方相。

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全都繞不開「怨」。

辰時想要幹什麼？

收集怨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