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又了一件舊事

「撲撲撲……」

道人帶著沿著山間道拄杖緩行，忽有一隻燕子飛來，落在樹梢上。

「先生，前面遇上一群差兵，好像與你有些關係。」

「哦？差兵？怎會和我有關係？」

「好像是護送什麼東西的，還有員陪同，他們停在路邊休息，我們走過去后，那群百姓看見他們，就問員是否可以與他們同行，那個員好心允準了他們請求，然後我就聽見那名員問百姓們，是否知道靈泉縣山。」

「這樣啊……」

道人一邊走一邊思索。

道盤繞山間，像是一條土蛇，偶爾出石層，倒也算好走。

「撲撲撲……」

燕子瞄了眼背著小江寒當苦力的三花娘娘，覺得還是探路舒服，於是又飛了回去。

三花娘娘則一點不覺得累，反倒一邊走一邊與小江寒說話，教一些貓言貓語，只是走著走著，卻不由閉上了，長脖子看向前方。

不知何時路面上的土層泥層已經變得很薄，出了下面的青石層，路旁的樹也變得很茂盛了，遮住了晚春時節和煦的，在地面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影和斑駁，最惹注意的，莫過於樹下的石碑。

那是一塊界碑。

三花娘娘看見這塊界碑的第一眼，本是想如認字之後看見的每一塊界碑一樣，跑上去查看字跡、又跑回來告知道士的，只是卻忍住了。

眼中有閃爍。

有些東西好像本已經記不得了，如今卻又莫名其妙的從腦子裏冒了出來，使到陌生又悉，因此織出奇妙的覺。

三花娘娘扭頭看向道士，又收回來，提著小竹杖卻不拄，隨著道人的腳步慢慢走過去。

石碑一面寫著「逸州界」。

一面寫著「栩州界」。

這是三花娘娘見過的第一面的州界碑，也是道人第一次教認字的時候。

三花娘娘站在這裏，凝視了它許久。

當時此的場景好似水翻湧，跑到的腦子裏來，好像過去了很久，又好像就是前些天。

「那隻蠢貓……」

三花娘娘不搖了搖頭。

竟然不知道讀書才能變強。

「小江寒莫要學，等到回了道觀，三花娘娘就親自教你讀書認字，要早些認字，才能變得像是三花娘娘……接近三花娘娘一樣厲害。」

「三花娘娘~」

「笨……嗯你說得很標準，要是再多說點別的話就更好了。」

「耗子~」

三花娘娘無意識的揮舞著手中竹杖，邁步往前走去，雖然好幾次回頭看，終究還是慢慢走遠了。

前方右側有一片空地。

一大群人在這裏歇息。

這群人分了涇渭分明的兩部分：一部分佔了大部分地盤，中間是幾輛馬車，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麼，周圍有十幾名軍人和更多的差役，還有一名著袍的人站在最前面，與另一部分人談話；另一部分人便是宋游先前在念平古渡遇上結伴的那群商旅行人了。

看見宋遊走來，這群商旅行人立馬興起來。

「來了來了……」

「就是這位先生，與前方路上的山君是舊識，這才保了我們一條生路！」

「岑公說的靈泉縣山我們不知道，但這位乃是修道高人，不妨問問他試試看，說不準他會知道。」

「……」

姓岑的員順著他們的目，看向山路上走來的道人。

聽這群商旅行人說起他們方才的經歷，若是在十幾年前，怕是足以讓他們驚得不敢相信的，可即使在妖鬼怪頻出的今天，這般經歷也足以讓任何人覺得神奇與幸運，可見他們的表，卻又不像說謊，員難免便對他們口中這名修道高人興趣濃厚。

等到道人走近，他便上前迎接，當先行禮問道：「在下岑星，字遠廣，見過先生了。」

「在下姓宋，逸州道人，有禮了。」

「方才聽說先生與山間山君相識，又有安清燕仙的後代相隨，定是有大神通大法力的高人，岑某向來仰慕這般高人。」員頗有些年輕，也如大晏大多數員士人一樣，喜歡結道人名僧，「卻是不知先生在哪仙山修行？」

「不是什麼仙山，只是小山小門，小道觀罷了。」

宋游仍然不知道他們從哪裏來，是什麼人，要去尋自家道觀做什麼，因此也沒有立馬說明，免得惹來糾纏麻煩。

隨即繼續問道：「卻是不知足下又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呢？」

「我們從長京來，要往逸州拙郡去。」員客客氣氣答道，「正好想請問先生，聽說逸州拙郡有個靈泉縣，靈泉縣外有一座山，山上有一間道觀，可我們在長京時就問了一些來自逸州的人，有人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有人聽說過這裏，卻沒有聽說過這山上有間道觀，有人聽說過這座山上有間道觀，又聽說很多人去找了，本找不到……我等奉命前去此地，卻不知先生是否聽說過這間道觀，到底有沒有，我們若要去的話又要怎樣才能找得到？」

員一邊說一邊打量著道人與道人邊的，以及背後的嬰，卻只見仰頭直直盯著他，嬰也嗦著手盯著他看。

那名道人則是問道：「足下去此地為何呢？」

「……」

員一聽便眼睛一亮，覺得他好像知道，卻又猶豫了，不知該不該說。

最後也只是說道：「去送一樣東西。」

卻不料道人一聽，便出了微笑。

「原來是明德大典啊。」

「啊？」

員頓時一驚，睜大眼睛看著他：「道長如何知曉？果真是有大神通大法力、料事如神不？」

周邊其餘人聽了，也都驚訝。

「非也，只是在下姓宋名游，正好來自山伏龍觀，多年前曾與崔公有一段緣分，知曉他在著作大典，會將之送來。」宋遊說著，這才指著三花娘娘與他介紹，「這位是我家兒，三花娘娘。」

「真……真是宋仙師？」

姓岑的年輕員頓時愣住了。

「自然。」

「三花娘娘？」員又指著旁邊這名背著嬰的，頗有些不敢相信，「難道便是那位著作《天牝日記》的三花娘娘？」

「足下曾看過？」

「曾拜讀過。」

所謂《天牝日記》，便是當年三花娘娘遊歷海外回來寫的日記，投給州書鋪后，書鋪的人為它取了名字，天牝日記。

聽說這部書在如今的大晏也慢慢開始流行起來，皆因在此之前，世間雖有志怪書，卻很有好的志怪書，更沒有以親經歷的角度、記載得如此詳實的志怪書，而且在這部書中，海外奇異之事之景令人眼花繚，對於常人很遇到、遇到也不敢看的海龍王，最近一些年海上與沿海之人才開始供奉的白犀神都有記敘，敘事角度也很奇異，又是以更為見的日記行事，一時也讓很多人為之喜歡。

在這部書中，無論是筆者自己的奇異角度，還是筆者眼中那名無所不能的無名道士，都能讓不同人為之嚮往。

只是道人目前為止還沒看過。

道人此時也只是笑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問道：「崔公的明德大典已寫完了嗎？」

「多虧朝廷鼎力支持，眾多學士與崔公辛苦之下，前兩年就寫完了，當日長京天地都起了異象。後來又抄錄了一份，便是這一份，崔公特地叮囑我們要在今年過後送到逸州拙郡靈泉縣山伏龍觀去，否則若逢世，這部驚世大作恐怕很難保存下來。」

「原來如此。」道人說著，又問他道，「不知崔公如今可好？」

「崔公……」

年輕員說到這裏，不出憾之：「崔公在著書完並且抄錄結束后不久，就因在朝堂上指責國師專權，為此前俞相鳴不平，甚至寫了詩和文章還罵國師，陛下，被問罪了，沒多久死在了獄中。」

「唉……」

道人聽到這裏也不嘆了口氣。

「既然如此，便請諸位將大典留在這裏吧，在下自會將之帶回觀中，妥善保存，若後世有用，便留給後世，諸位離去即可。」

「……」

員稍稍猶豫了下，還是決定不去懷疑道人的份真假，連忙轉，指揮著眾人將一個個箱子從馬車上搬下來，放在原地。

是從箱子的數量與重量便能看出，這部大典究竟有多龐大，又耗盡了多人的心。

「在下要在此停留片刻了，請足下幫忙將這群百姓送出這片荒山吧，也沒有多遠了。」宋游對他們說道，「若是此後不再用馬車了，可以不必原路返回而是藉由金道去長京，要近很多。」

「岑某告辭。」

年輕員恭敬行禮，帶著一群面狐疑之的兵差與商旅行人離開此地。

走過一座山後，又過了一座山，早已經看不見後之景了，忽然聽見有風聲鶴唳，回頭一看，只見一隻巨大的仙鶴振翅而起，扶搖直上，眨眼之間就從山中飛出，到了雲端，往逸都方向去了。

「好大的仙鶴……」

「看來那名道人是真的！」

「岑公如何確定那道人真是來自靈泉縣山，不是假的呢？」

眾人都看向年輕員。

只見年輕員搖了搖頭，卻是不答。

崔公領他共事幾年，亦師亦友，那部《天牝日記》便是崔公與他一同看的，崔公將此事託付於他后，他也問過幾次那名道觀有何稀奇，雖然崔公從未細說過道觀中那名道人，但偶爾從旁說起一點，也在他心中留下了印記。

今日見了這名道人，與之相談，他便知曉，這位道人大抵就是崔公心中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