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廷將本想罵出口的“荒唐”二字吞下去,平靜地道:“若說其他人說沒糧,我或許還會信,但你劉氏沒糧,你我都知道其中有多麼虛假。劉族長,我已知道你不許其他人借我糧食一事,若是本以往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在這向你賠禮道歉。只希你看在外頭那些與你同是徐州之人的難民上,能放下與我的仇怨,借糧救一救他們。你若有什麼條件,盡管同我提。我歐廷能做的,便絕不會推辭。”
劉氏族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道:“歐刺史倒是為國為民、令人高看……罷了,既然你這麼說,我們劉氏也不是不能借糧。”
歐廷心中一,知道來了。
“我給刺史大人指明兩條路,”劉氏族長了長須,慢悠悠地道,“其一,你同陳王投誠,以后便做陳王的部下,為陳王掌管好徐州,聽候陳王的差遣;其二,歐大人若是不想投誠陳王也可,只要將你手中的徐州刺史之印出來給我,再在這里給我磕個頭賠禮認錯,我便同意借你糧食,歐大人怎麼看?”
歐廷怒不可遏,氣得雙手抖,“你這是欺人太甚!”
劉氏族長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冷哼道:“歐大人,這是你在求我,不是我在求你!我已為你指明了路,做不做由你做主!不過歐大人,容我提醒你最后一句,你如今已經走投無路了吧,周邊幾個州都沒有人愿意借糧給你,州也沒人敢冒著怒劉氏的風險援助于你。這最后一次的機會,你可要想清楚了。”
歐廷瞬間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暗喻,驚愕非常,指著他不敢置信道:“周圍幾個州之所以無人借糧給我,難道也是陳王的授意嗎?!”
劉氏族長意味深長地一笑,沒有說話,這便是默認了。
“荒謬,當真荒謬,”歐廷喃喃道,“你們想要徐州,就使出這樣的手段。枉費你們名滿天下,個個背著仁義之名、忠君之稱,口中說著為君為民、憂心天下,實則狼心狗肺,從不將萬民放在眼里……陳王?哈哈哈哈,陳王!他配當什麼王!”
他手握拳,猛地砸了一下桌子,喝道:“我歐廷就是死,也絕不與這樣的人為伍!”
劉氏族長被他拍桌子的氣勢一震,隨后便大怒道:“你膽敢冒犯陳王,歐廷,你好大的膽子!你以為如今除了陳王,還有人能救你與水火嗎?!你難道還在指你的弟子元樂君?可笑!陳王如今三州在手,徐州就在陳王勢力之中,元樂君遠在北方荒涼之,你不要以為他是聞公便可為你撐腰了!元樂君畏懼陳王,否則也不會同陳王提出水盟約,陳王不允他人救濟徐州,你當元樂君敢遠赴千里,冒著惹怒陳王的風險也要深徐州來給你送糧嗎?歐廷,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人都與你一般愚鈍!”
劉氏族長篤定元里不會支援徐州。
元里既然提出了水盟約,五年答應不對陳王出兵,那自是畏懼陳王的勢力,有和陳王結盟的意思。
這些年來,元里每年得到好東西便會上貢給天子,討好天子,這又何嘗不是在討好陳王?即便元里當真有膽氣,但南方如今大半歸于陳王,徐州正在揚州北側,元里就算為自己的安危著想,也不會親自來徐州,讓自己深陷陳王的勢力之中。
正是因為自信元里不會來,劉氏族長才敢如此不給歐廷面。之后就算元里送了東西來,只要聞公不親臨,劉氏有陳王作為靠山,也敢將其送來的東西盡數扣下,讓歐廷孤立無援。
歐廷氣得胡子,呼吸變得沉重。
劉氏族長看著他的樣子,心中只覺得快意無比。
一旁有劉氏子弟嗤笑一聲,道:“刺史大人既然如此護徐州百姓,想必也不會看著百姓活活死而不救,如今給了你救助萬民的機會,刺史大人要是真想救人,那就將徐州刺史之印出,再磕個頭便可以。這并不難吧?若是連這都做不到,那刺史大人的救人之心就太過敷衍了,想必先前那些話也不過是惺惺作態。”
歐廷的面陡然老了十數歲一般,出憔悴蒼老神態,神氣一散而盡。他閉上眼睛,半晌后苦聲大笑,“好啊,這就是陳王,這就是你們徐州劉氏……當真是好手段,好手段!”
劉氏族長冷哼道:“不過是天助我也罷了。”
天助?
是啊,天助。
要不是這一場澇災,哪里能讓陳王這麼輕易就把徐州拿到手。
但老天爺,您開開眼吧,為何要相助這樣的人啊?
歐廷口中一片苦,他嘆了口氣,緩緩站起了。
為名滿天下的名士,同樣也是名將的歐廷,他自有自己的傲骨所在。但這樣的傲骨在千萬難民的生死面前卻如浮萍螞蟻一般,完全算不得上什麼。
如果這刺史之位,這折辱的一跪能讓徐州難民們活下去,歐廷怎麼會不做。
他猶如背負千斤重擔,雙手僵直拱起,脊梁也被得彎曲,雙膝向下。
劉氏族長滿面暢快笑容地看著他,只覺得徐州刺史之位正在向他揮著手了。
正當歐廷快要跪在地上時,外頭忽然傳來一聲驚喜的喊聲,“刺史大人,聞公和救濟糧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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