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正庭已年過耳順之年,斥責過帝王,斬殺過昏,樹敵無數尚能全而退,自有一番能耐。只與嚴夢舟了數日,就看出了他的本。
不壞,對老人家還算敬重,只是人惹他一分,他必回以十分。
袁正庭有心教導,奈何他桃李天下,唯獨自家子孫沒一個的,大到宅院分配,小到一餐一飲,每日都在爭吵,府中滿地,他本無暇分心。
前日他訓斥三個年近四十的兒子時,忽聞譏笑聲,一抬頭,見頭頂槐樹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年,擺明是在看他家的笑話。
家丑被外人看去,袁家四個加起來快兩百歲的人,全部漲紅了臉。
后來,袁正庭將這位四皇子十四年來的人生從頭到尾捋了一遍,天亮后帶著嚴夢舟來到了小疊池。
小疊池的人不好相與嗎?不,準確來說,除了脾暴烈的十三,其余都是溫和的子。
但嚴夢舟不信。
敬重歸敬重,他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頑劣不馴,也知道袁正庭的任務是在他脖頸套上韁繩,好將他這匹野馬馴服。
誰會愿意套上枷鎖呢。
往前行駛不久,馬車停住,車夫道:“袁先生,到了。”
夕已沉下,四周更顯晦暗。
嚴夢舟率先跳下來,轉攙扶花甲之年的賢臣。
袁正庭欣地手,落地后,先他們一步抵達的護院道:“老爺,院門鎖著。”
“是鎖著的,鑰匙在菁娘那。先生稍待,我這就去取。”車夫恭敬說著,等袁正庭點了頭,轉快步進了竹林。
竹林中鋪著一條彎曲的碎石小徑,越往里,線越暗,但是車夫輕車路,毫不為眼前的昏暗阻撓。沒幾步,眼前出現亮,是菁娘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施綿向他走來。
“貴叔。”施綿清脆喊道,“我在上面瞧見了,是先生來了。”
貴叔趕快迎上去,說道:“是,我回來的路上見袁先生,就與他們一道了,因此誤了時辰。”他接過燈籠,側照著路,繼續說,“袁先生要在師父那住上兩日,小姐你正好可以向他請教學業上的困……”
過了竹林,施綿跟著菁娘到了袁正庭面前,大大方方地行禮請安。
袁正庭含笑了的禮,問:“近日可還安好?”
施綿回:“安好的,每日都有按時吃藥。”
“上回讓人給你送的書可都讀了?”
“讀了,字也臨摹完了。不認識的去問了師父,都弄清楚了。”施綿認真回答,“對了,先生上回送來的書里夾了幾張潦草的手稿,我覺得那個字更好看,像被北風卷起的漫天飛雪。”
兩人說話間,院門已被打開,宅院門口的燈籠被護院點亮。
秋日最后一余暉與燭映著,照亮在這一老一小上。
袁正庭捋著長須回憶了下,未記起什麼手稿,低眼看見搖曳的燭在九歲小姑娘紅潤的面龐上跳躍,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初見時那奄奄一息的模樣。
竟已過去三載。
袁正庭微嘆,余向側掃了一眼,瞥見滿面無聊的嚴夢舟,若無其事地收回后,他指尖在施綿額頭點著,笑道:“人小小的,心思倒是野。”
施綿不明白這個“野”是指什麼,能聽懂的只有其中帶著慈,手指纏著垂到前的絹帶,赧然笑起。
天晚了,袁正庭這一行人多是強壯男子,怕菁娘與施綿不便,在門前說上幾句話,便催們返回竹樓。
施綿向他行禮道別。
貴叔挑著燈,菁娘護在施綿右側,一轉,正好斜斜迎上吹來的晚風,發髻上系著的朱紅絹帶隨風飄起,落到了一側抱臂而立的嚴夢舟手背上。
施綿早早就注意到他了,小疊池很來外人,尤其是比大不了幾歲的年人。
長得俊俏,個子高,還會吹竹葉。施綿很好奇,只是袁正庭不開口介紹,也就沒有問。
飄過去的發帶給了明正大看過去的理由,然而方一偏頭,就見年頭也不抬,撣灰塵似的了下手指,絹帶便從他手背落,被風托著飄在空中。
這舉止帶著點嫌棄,不太友好。
施綿眨了下眼,已抬起的眸子自然而然地向后,似不舍般轉,對袁正庭道:“先生,明日我再過來看您。”
袁正庭和藹道:“好,快回去吧。”
絹帶引起的意外被化解,施綿乖順地轉回去,這次一個眼神也沒再朝嚴夢舟看。
.
翌日,菁娘敲門進來,看見窗子開了條小,施綿正踩著板凳趴在那里往外看。
“當心閃了風。”山里的清晨格外的涼,泉水冰得像刀刃一樣。
施綿合窗子,扶著墻面從矮矮的板凳上下來,跟著菁娘洗漱后,坐到梳妝臺前問:“和先生一起來的那個哥哥是誰啊?”
“阿貴說是宦家的公子,說是姓嚴,闖了禍被攆給先生管教的。”菁娘正在給施綿梳發,一頭濃的烏發是見的蓬松卷曲,打理起來比較麻煩,每日都要耗費菁娘很大的力才能梳發髻。
“他闖了什麼禍?”施綿好奇,腦袋才了一下,被菁娘從后面扶住,又給轉了回來。
菁娘道:“別。”又說,“阿貴也不清楚。”
施綿兩手撐在梳妝凳上,雙腳前后晃了晃,道:“方才我瞧見他和護院比劃拳腳,真厲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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