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向來知分寸，不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子，他得了李鶴鳴肯定後便放下了心，道：“我明白。”

    他說著，又忍不住笑：“等我回去告訴白姑娘，一定很高興。”

    說著，他又忽然想起一事：“對了，衛凜的信裏還提了句您家那徐嫂嫂當初賣您的信兒給他，夾在字裏不明不白就說了這麽一句，也不知為何提這陳年舊事，莫不是讓您提防著您那嫂嫂？”

    何三錦衛千戶的位置是跟著李鶴鳴一路殺出來的，但他這腦袋對朝政之事向來不太靈。七皇子立為太子，林家自然跟著水漲船高，李鶴鳴沾林鈺的，如今便了太子姨夫。

    衛凜把這齟齬舊事借何三的說給李鶴鳴，算是投誠之意。

    李鶴鳴也沒解釋，隻道：“無妨，已得了想要的，無心再翻浪。”

    兩人又聊罷幾句公事，在岔路口分道回府。

    今日日頭盛，眼下太還沒落山，也不知是方才吐過一回還是怎麽，這炎炎日照得李鶴鳴心裏莫名發慌。

    沒等穩下心，李鶴鳴便撞見了策馬迎麵而來的文竹。

    文竹似專門來尋他，遠遠瞧見他便開始招手，像是見了救命稻草，人還沒到李鶴鳴跟前就急衝衝地大喊道：“姑爺！快回去！夫人要生了！”

    聲音遠遠傳來，也虧得李鶴鳴耳力好，才從市井嘈雜聲裏聽清這話。

    烈日之下，李鶴鳴麵驟變，快速迎上前去，急急問道：“夫人如何？可還安好？穩婆和太醫可在府中？”

    “安好安好，一切都好，穩婆太醫也都在。”文竹胡著額上的汗，快速道：“林大人也在，他午後來看夫人，本來兩人聊得好好的，沒想夫人突然就破了羊水，眼下就等著您回去呢！”

    李鶴鳴聽罷未再多言，雙一夾馬肚，文竹的馬都還沒轉過彎，隻覺旁拂過一道勁風，李鶴鳴已心急火燎從他側衝了過去。

    待李鶴鳴馬不停蹄趕府中，寢房外已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門口擺著幾張褐木椅，李鶴鳴提前數日請來兩名的太醫正拎著藥箱坐在門口，以防接生時出現意外。

    林靖最為焦急，背著手不安地在門口來回踱步。陳叔也張得恨，帶著十數人在院子裏候著，保不齊裏麵待會兒還需用人。

    寢屋房門半開，侍與老婦端著銅盆木盤不停進進出出，幹淨的熱水送進去，很快又匆匆端出來倒進院子裏，冒著白氣摻著，時而一兩盆仿佛被墨染似的紅，看得人心驚。

    林靖看見李鶴鳴大步進院，麵一鬆，隨口住一名侍，快速道：“快去告訴夫人，你家姑爺回來了。”

    那侍看了眼李鶴鳴，點頭應下，快步進了門。

    自古以來，都說人生子都如過鬼門關，李鶴鳴從院門走到房門前這短短片刻，看見侍將半盆又半盆的水從房中端出來潑在地上時，才終於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啊——”

    林鈺的哭聲從房中傳出來，因疼痛難忍，聲音拖得長而，刺得李鶴鳴耳裏仿佛響起了鳴音。

    他擰了眉，腳步一路不停，想也沒想就要往房衝，然而陳叔卻手疾眼快地攔住了他：“家主，您這、您不能進啊！”

    李鶴鳴哪想自己會被攔下來，他神焦急地朝房看了一眼，急得額角青筋都了出來：“讓開！”

    林鈺已生了快一柱香，在李鶴鳴回來之前，不知在痛極之下喚了多聲”二哥“，聲音都喊啞了，聽得林靖心疼不已。

    林靖自然向著自己妹妹，他見李鶴鳴被攔，上前去拉陳叔：“這有何進不得？我妻子生子時我也進了產房，不也母子平安萬事大吉？”

    妻子生子男人不能進門是千百年傳下來的規矩，但陳叔攔住李鶴鳴卻不是因為這個。他道：“家主和您不一樣，家主他——”

    陳叔話沒說完，忽而又聽見林鈺哭著在喚：“嗚……二哥——”

    哭得可憐，聲音一聲急一聲弱，隻一聲名字，聽得李鶴鳴生生急紅了眼。

    他手按上刀鞘，不管不顧道：“滾開！”

    陳叔與林靖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兩名太醫見李鶴鳴似要刀，倒是嚇得臉一變，直接站了起來。

    一名麵和善些的太醫急忙開口替陳老解釋道：“李大人切莫刀！這老仆應是好心。您掌北鎮司多年，手裏或多或沾著幾條人命，命裏帶煞，若進了房中，或會衝撞了孕婦和將出世的孩子，萬萬急不得！”

    太醫的話說得直接，雖有些愚昧，但涉及林鈺，倒真唬住了李鶴鳴。

    他不通曉人生育之事，自然也沒聽說過這種說法，他本不信這些，可擔憂則，眼下這況，即便是怪力神也變了金科玉律。

    陳叔見李鶴鳴額上急冒了汗，也是不忍：“老奴知您擔心，可這說法流傳至今，總有它的道理，不得不忌諱啊。”

    年邁之人見慣世間太多事不為人力所改，心裏總信奉鬼神，但林靖聽了倒不以為然：“民間流言，無無據，有何可懼。”

    李鶴鳴焦心如焚，腦中一片麻，急之下不知該進該等，正當此時，房中又傳來了林鈺的哭喊。

    “啊……李鶴鳴……”

    侍已告知林鈺李鶴鳴回來的消息，喊了幾遍都不見他的影子，氣得又哭又委屈，竟然結結罵起人來：“李鶴鳴，王八蛋，嗚……你給我滾、滾進來！”

    哭得淒慘可憐，但罵聲卻有力，想是疼得狠了，才會失去禮數大聲罵。

    林鈺自小聰慧知禮，林靖從未聽口吐鄙之言，猛然聽見罵人，反倒嚇了一跳。

    但他心裏又不免放鬆了幾分，還有力氣罵人說明神足，無大礙。

    那兩名太醫想來也覺得如此，捋捋胡子又放心地坐了回去。

    隻有李鶴鳴，在聽見林鈺他滾進去後，麵愈發慌，把那太醫命中帶煞的衝撞之言直接丟在了腦後，推開陳叔便闖了進去。

    林靖跟上兩步拉住他：“刀，刀！誰家孩子出生爹帶刀進去的。”

    李鶴鳴腳下一頓，利索取下刀扔給林靖，喚著“萋萋”就進了門。

    陳叔見攔不住，雙手合十麵朝西方祈起福來：“阿彌陀佛，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很快，屋的哭聲便低了下來，林靖凝神細聽了一番，不知是否聽錯了，他好像聽見了一聲清脆的掌聲，接著便是林鈺模糊不清的委屈埋怨話。

    “你怎麽才來……”

    李鶴鳴的聲兒倒沒聽見，不過想也猜得到正蹲在床邊低聲認錯哄人。

    林靖放下李鶴鳴的刀，學著陳叔的模樣，朝著長空晚霞閉上眼，抬手對著三清祖師、菩薩天尊一頓拜。

    求罷母子平安，又為這一家三口求起了平安順遂。

    所求太多，繁瑣難理，最後索將八方過路的神佛全扯來念了一遍。

    許是神佛聽了願，遣來天邊一縷長風拂過院落，穿過鬧街靜巷，朝著雲霞黛山而去，最後送到了那寺中掛滿了姻緣牌的梧桐樹前。

    晚霞綺麗，滿樹木牌輕晃。一張木牌高掛枝頭，不知何時由人瀟灑肆意寫下了一行字——

    願天下有事，事事如願。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