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那把得自夜航船的長弓,陳平安攤開晶瑩剔如羊脂玉的手掌,掌心浮現出一柄長不過寸餘的碧玉短劍。
這枚得自大嶽穗山的劍胚,古名“小酆都”。
初一與那十五兩把飛劍,得到已久,卻是陳平安極數未能大煉之。
陳平安默不作聲。
這好像還是陳平安第一次與人捉對廝殺,各座府積蓄的靈氣耗竭到毫不剩。
修道之人,跟人鬥法,切磋問道,都是需要花錢的。
駕馭一件件皆已大煉的本命寶,或攻伐或防,調兵遣將。
可結果不是被姜赦一擊便碎,便是被槍尖中,雖未當場崩壞,卻也變得破敗不堪,跌了品秩。天外一役,雖說陳平安是被拉壯丁的,到底是不虛此行,於修道大有裨益,只說親眼見證兩座天下的相撞路線,陳平安在那扶搖麓道場,就開始嘗試在人天地
之,鋪設出一條有跡可循的青道軌跡。
鋪路架橋。
追求一境,每次出劍,行如天道。
至於“藉機將所有本命打一片”的選擇,實在是對上了姜赦,不得已而爲之。
道理再簡單不過,不如此作爲,本沒得打。別說對峙,想要拖延幾分都是奢,更別提一探究竟,嘗試查看姜赦修爲的深淺。
山巔那位青衫真陳平安,笑了笑,“看吧,出岔子了,估著是青冥天下那邊出現了大狀況。”收了法相,取回重新恢復袖珍模樣的仿白玉京,託在手心,陳平安側耳聆聽狀,聽見猶如家鄉瓷開片的細微聲響,叮叮咚咚,最終分崩離析,一座袖珍仿白玉
京就此轟然倒塌,天地間罡風一吹,激起無數碎屑,下雪一般。
“一場架,纔剛熱手,損失就如此之大了,當真半點不心疼?”
姜赦心中瞭然,看了眼前陳平安真,再轉頭看向高作爲障眼法的那個存在,“是了,神做主就是如此。無心便無錯。”
兩個陳平安,互換了位置。
姜赦眼前這位陳平安,撤了障眼法,纔是真正神的那半個一。
他邊四周現出四把仙劍。
這位“陳平安”搖脖子,擡起手,晃了晃袖子,一雙金眼眸竟有眼神炙熱的意味,咧笑道:“姜赦,那個‘我’做事不爽利,說真的,老子忍你半天了。”
姜赦笑道:“同理。”
陳平安一向擅長師,比如在青萍劍宗雪峰,長春天道場,閉關期間,也學那吳霜降,仿製了四把仙劍。
若說吳霜降那四把,屬於次一等真跡,類似瓷裡邊的仿,寄託款。
那麼夜航船一役過後,陳平安依葫蘆畫瓢的仿劍,就是再次一等,無論是劍的材質還是神意,都是那……民仿。
在山上嚇唬人,自然不難,同境之爭,也管用,可要說拿這些再仿仙劍對付姜赦,難免有一種黔驢技窮、或是狗急跳牆的嫌疑。
姜赦只看一眼便知那幾把拙劣仿劍的品相高低。
看來距離使出箱底的幾種本事,當真不遠了。
這小子倒是會挑對手,直接挑了個白玉京餘鬥作爲問劍對象。
真無敵,擱在當今世道,倒也不算自大之話。估計等餘鬥完全煉化了一座玉京山,也該他躋僞十五境地了。
不過想爲數座天下的人間第一人,就各有劫數要渡劫。
他姜赦是如此,餘鬥當然也是如此。想來青冥天下的大已起,從太平盛世轉爲世,如何變作昇平……便是餘斗的劫數所在。
看著眼前這個機關算盡、手段迭出的年輕人,眉眼神間並無半點氣餒。
畢竟陳平安這些手段,本該用來對付餘鬥。
亭中一壺酒,意有所指?
姜赦很難不記起遠古歲月裡的那撥書生,意氣風發,慷慨激昂,並不迂腐,從來恩怨清爽。
姜赦提起長槍,指向那高,懶洋洋問道:“持劍者也好,半個一也罷,能不能拿出點不花俏的真本事?”
“好說。”
高真陳平安一跺腳,瞬間震碎雙手雙腳之上數以百計的斤兩真氣符,微笑道:“要想以此神擔當宇宙,便需先打混沌一片。”
姜赦點頭道:“年輕人,真敢想。”下一刻,姜赦便被陳平安手按住頭顱,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