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縉心中雖有不滿,卻又想到自己自年后以來忙于朝政,頗有些冷落嘉寧公主,遂馳馬回府,打算邀出門同游,不料正遇見盛裝而出,要攜裴七郎出門看花燈。
披銀白兔披風,兜帽一圈的領襯得愈發高貴韻致。扶著裴初的手登車后,竟又朝他手,請他同車而乘。
崔縉心氣兒更加不順,狠狠甩了一下馬鞭,險些驚了對面的馬車。
看見崔縉,謝及音緩緩蹙眉。他今日不該在外當值麼,為何跑公主府來了?
“殿下要帶裴七郎出門嗎,真是好興致。”崔縉馭馬上前,目掃向裴初,冷嗤道,“上元佳節,本該鸞儔相會,可不是什麼份都能同游賞燈的。”
裴初溫然一笑,“我只是侍奉殿下左右,若論相伴,當然只有駙馬才有資格。”
崔縉又看向謝及音,卻見仍無相邀之意,只靠在座上蹙眉,神似有不耐煩。
“只是殿下今日心不好,不必攪擾駙馬,留我等在旁侍奉就夠了,”裴初手合上車門,又放下氈簾,對車夫道,“走吧,別耽擱了。”
馬車無視崔縉揚長而去,氣得崔縉又一甩馬鞭。他跟去,顯得太折節,回府,冷冷清清又沒有意思。正猶豫間,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父親奏稟蕭元度自稱裴氏舊主的折子已經遞進宮,皇上為何還會允許公主帶裴七郎出門,不怕他趁機跑了嗎?
馬車里,謝及音同樣也在思考此事。
“駙馬本應與金吾軍一起維護今夜城治安,父皇給他放了假,將此事予別人,會不會與我有關,或者說,與你有關?”謝及音輕輕握住裴初的手,有些擔心,“他們會不會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別擔心,殿下,我已經安排好,”裴初安道,“您知道得越就越安全,記住,咱們只是出門賞燈。”
馬車停在雀華街西側,裴初將扶下車,為整理好兜帽,識玉與姜昭跟在他們后,另有公主府的便護衛藏在人群中。
裴初牽起謝及音的手往燈火通明的熱鬧走,兩人并肩而行,時而低聲絮語,如一對正真意濃的年夫妻。
當街有人玩角抵、耍雜耍,謝及音看了幾眼便失去興趣,見雖勉作歡,心里卻藏著事,裴初牽到僻靜,聲問道:“殿下若是累了,咱們就回去。”
“咱們?”謝及音定定著他,“你是說……咱們?”
裴初意有所指道:“只要殿下愿意。”
只要愿意,就能留下他嗎?
謝及音著他的眼睛,心中生出的妄念,攥著他的手緩緩收,又徐徐松開。
這座城熙來攘往,笙歌鼎沸,也藏著波譎云詭,刀劍影。縱使留下他,也護不住他。
本就是自己要他走的,緣何此時又猶疑起來?
謝及音輕輕搖頭,對裴初道:“我不累,繼續往前走吧。”
“殿下想好了?”
“想好了。”
裴初手輕的臉,似是低低嘆息了一聲。
謝及音道:“帶我去買盞花燈吧,七郎。”
于是裴初重新牽起的手,護著往賣花燈的地方走。有一酒樓的花燈樣式最多、賣得最好,為了招徠顧客,更以花燈上的畫為謎面,或猜字、或猜典,猜中者可得此花燈,連中三盞可免費上樓喝酒。
謝及音挑中了一盞玉兔花燈,燈上畫著一子低頭琴,不遠一年輕英氣的將軍循聲而。謝及音心中已有了答案,仍讓裴初猜給,裴初裝模作樣想了一會兒,見要蹙眉,忍俊不道:“是曲有誤,周郎顧。”
他從攤主手里接過花燈,點亮燈芯后遞給謝及音,問還想要哪個。
謝及音笑道:“只是眼下新鮮,何必太多,反倒累。”
裴初道:“眼下的新鮮也是新鮮,再挑一個吧,雙對才好。”
于是謝及音踮腳往高看,正挑得神,忽見有人前來打招呼。
是王家六郎王瞻,旁跟著一位穿綠的姑娘。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貴人,幸會,”王六郎朝謝及音行禮,介紹道,“這是家妹阿蕪,這位……”
王瞻拿不準是否該點破的份,謝及音微微一笑,“姓謝。”
能讓兄長屈禮相待的謝姑娘……王蕪心中有了猜測,乖巧行禮,“謝姑娘萬安。”
王瞻看到了謝及音手中提的花燈,說道:“前面有府放的琉璃花燈,共有十盞,每一盞都有一人高,您若是喜歡,不妨同去看看。”
王蕪道:“有幾盞是哥哥畫的。”
謝及音看了裴初一眼,見他不言,遂對王瞻道:“好啊,那我與王六郎同行,勞煩六郎帶路。”
謝及音松開了裴初的手,轉而與王瞻、王蕪同行。
王蕪是王瞻的庶妹,平日在家中懾于王夫人的威嚴,不敢高聲談笑,展。今日難得有機會出門,見謝及音溫可親,一時便忘了份,與說笑起來。
“……不僅花燈漂亮,還有儺舞表演呢,聽說有近百人,真是十分熱鬧。”
謝及音手提玉兔花燈,偏頭聽王蕪說話,仿佛十分專注,然而的心神卻凝聚在后的人群里。
只敢看前方的熱鬧,不敢回頭看,怕回頭時已不見人,心里會難過,只當他還在不遠跟著,若是出手,便能上前來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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