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聽了這一聲，頓時便皺了眉，本來有些傾向著季淑，此刻就直起來。

季淑向後一看，卻見在院門口出現的那人是上直，邊兒還跟著一個人，竟是瑤。

此刻夜晚的霧氣退散，東方越來越明，映出上直那張臉來，真是耀耀然的充滿正氣。

這功夫，季淑跟上青心中卻不約而同地，一個想道：“昨夜打了我一耳後，大概在暮歸那邊厮混的高興吧，真難為他起這麼早。”上青心裡想道：“每次見了我都是這張臉，以為自己真是正人君子麼？呸！”

當下季淑不言語，仍舊轉過去慢慢地澆花。

上青卻行了個禮，道：“哥哥，早。”又看瑤，道：“你怎麼出來了，怎麼跟哥哥一起？”

瑤垂著頭，道：“我出來找你，正巧跟大哥哥遇到了。”

上青冷哼，眼神更鷙了幾分，道：“難道不是去找哥哥告我的狀的？”

瑤未來得及說話，上直喝道：“你胡說什麼！我是剛才遇到瑤的，你怎麼不說是你自己心虛了才來問我？”

上青悻悻地，卻不敢反駁，只說道：“哥哥昨兒不是歇在新姨娘屋麼，肯這麼早起來？”

季淑手一抖，差點笑出來，上青自面，這一句話算是說的最中意。

季淑便仍閑閑的澆水，上直瞪了上青一眼，又極快掃了季淑一眼，才皺眉道：“夠了，休要在此胡言語，你跟我來！”

說罷，便背了手，轉而行，上青無奈，只好跟在後頭，尾隨出去。

剩下季淑差不多也澆完了花兒，旁邊瑤一直未曾離開，季淑回頭看一眼，道：“你懷着孕，該多歇息，怎麼在這裡站著？”

瑤搖搖頭，說道：“我心裡煩，睡不著，索就出來走走。找二爺是假，散心是真。”說著，便輕輕一笑，卻又問道：“嫂子呢，為何竟也起的大早？我頭一次看嫂子親手擺弄這些東西，下人來弄不就行了麼？”

季淑不理其他，只說道：“其中自有樂趣，自然是要自己手才好的了。”說著就把水桶之類的提到旁邊去，瑤看雪玉般的手沾了泥污，皺眉道：“嫂子的手都弄汙了。”

季淑笑，道：“手被泥沾汙了，算不得什麼，真正的齷齪污穢，更甚這些千百倍，那手上卻是半點塵也看不出來的。”

瑤怔了怔，就微笑道：“嫂子說話恁般……玄妙，我有些不太明白。”

季淑道：“隨口說說，不用求這麼明白的，對了，你為何心煩？”

瑤道：“嫂子不知道麼？二爺昨兒回來，又同我吵了一番。”

季淑道：“他回來是好事，昨兒我看你高興的那樣，怎麼竟又吵起來？”

瑤說道：“我們爺就是這個子，說不定哪裡做的不對，就鬧起來了……他在外頭沒人管束慣了，回來了，自然就不痛快，今兒早上因我的丫鬟手慢了，給他端水端晚了，他就踹了丫鬟一脚，我說了幾句，就又吵起來。”

季淑說道：“原來是這樣，幸而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你要多留心，你有了子，免得爭吵起來了真氣，對腹中孩子不好。”

瑤說道：“嫂子說的是，故而我出來走走。”

兩個人說了會兒，外頭夏知春曉就來到，伴季淑回去更，瑤就自也回屋裡去。

季淑裝扮好了，便去見老太太，彼此閑閑地又說了一番，紅嫣並未出現，只秋霜說道：“嫂子，紅嫣聽說嫂子昨兒跟哥哥不大太平，可是因為公主告狀之事？”

季淑有些吃驚，說道：“你們也知道了？”

秋霜說道：“我們只聽說公主派人跟大哥哥說了什麼，大哥哥就跟嫂子吵了起來，嫂子你放心，當時我們都在，我跟紅嫣都會勸著大哥哥的。”

季淑急忙說道：“這個不用了，我跟他不是為了這件吵。”

秋霜道：“不是？”

季淑一笑，安說道：“不是。而且夫妻兩個，床頭吵架床尾和，有勞你跟紅嫣擔心了。”

秋霜這才松了口氣，說道：“紅嫣愧極了，自責做錯了事，不敢見嫂子，如今不是為了這件事就好了，我即刻去告訴。”

季淑笑道：“去吧去吧。”

正是“山不轉水轉”，季淑閉門在家中坐，卻忽地得到公主送來的請帖。

季淑本不願理會，那送帖子的太監說道：“公主殿下說，還延請了極為客人，會對其中的一比特賓客很興趣。”

季淑道：“哦？不知是誰？”

太監道：“請勿怪，這個公主殿下並未跟奴婢說過。”

季淑想來想去，卻想到一個人，左右閑著無事，季淑便道：“好吧，如此就有勞公公回去，禀告公主，說我會如約而至就是了。”

那太監松了口氣，說道：“多謝。奴婢先行回宮了，片刻還有人來接進宮。”

季淑便把春曉夏知喚進來，換了套裳。

春曉道：“不知公主這番又要給出什麼難題。”

夏知也說道：“先前在家裡頭的時候，相爺多是吩咐儘量不可跟公主對上，只是公主也不知怎地了，每每為難……這一次也不知是怎樣，不如稱病別去了？”

季淑說道：“不過是個小丫頭罷了，有何了不起的。難道會弄出個鴻門宴來不？”裡這樣漫不經心說著，心裡頭卻著實難過，只因聽到夏知又說到了“相爺”，一刹那很是心酸，銅鏡裡頭看不分明，可那雙眸子卻真真切切的紅了。

如果真是爹爹，為何要把自己扔在這個地方，任憑自生自滅？

季淑急忙深吸幾口氣，忍了那酸楚之意。

正裝扮好了，外頭有人咳嗽了聲，季淑聽這聲音悉，便轉過來，見到來人之後，卻只淡淡掃了一眼，又回過來，對著鏡子，偏問道：“我這胭脂是否有些太濃了？”若無其事般。

春曉夏知兩個卻急忙先向著門口那人行了個禮，道：“爺來了。”才又回答季淑，說道：“都不肯用脂，只薄薄的打了一層而已，幾乎看不出來的。”

上直說道：“你們兩個先退下。”

季淑哼了聲，道：“不用走，就站在這。”

上直目下垂，略微躊躇後歎了聲，說道：“昨兒，是我一時失手，抱歉。”

季淑看看鏡子裏自己的角，說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又沒有毀容。”

上直見態度甚是平淡，不知為何心中卻毫也不覺的放鬆，反而越發沉甸甸地，遲疑片刻又道：“還疼麼？”

季淑說道：“不了。爺這是在做什麼？打完了又來示好？若是我昨晚上被打死了，爺今早上過來哭兩聲，又有什麼用？”

上直沒想到季淑竟如此不領，便皺眉說道：“我知道沒什麼用，我也說是我一時惱了……只是，你難道就不想想，我因何而惱？”

哪個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室被人畫出那些下三濫的東西，倘若是別人信手來的，倒還可以說，但是花季淑……的子本就……

可是，他自然知道的子浪，或許會做出那種事來也不一定，又何必恁般大火氣？ 當見到那圖中之人的時候，上直只覺如烈火焚。 他一忍再忍才未曾就怒氣衝衝來尋，難道他又錯了麼？

面前季淑說道：“是一本不知哪裡來的爛册子，只靠著那一本東西，就足够你有理由定我的罪，然後心安理得納新寵了。”

上直聽話中帶刺，越有些慍怒，說道：“不是我定你的罪，若同你無關，為何你不跟我解釋？至於所謂新寵，不也是你塞給我的麼？”

季淑一笑，搭起來做二郎狀，晃了兩下，說道：“那麼敢問爺，倘若昨晚上我說不是我所做的，你會信我？還是會先為主的信了那册子跟外頭的人言？”

上直一怔，竟不能答。

季淑笑道：“另外，其實你不用誤會，我送暮歸給你，也是件好事，暮歸溫婉懂事，不像是我這麼潑辣難馴，也不像是蘇倩那樣輒就哭著廝纏，爺雖然蘇倩的婉，不過想必對也有些厭煩了罷？男人多是這樣，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家花不如野花香，也是時候該暮歸出頭了，不是麼？昨晚上暮歸伺候的可好？不打的，倘若暮歸不好，我們自管去外頭再買兩個進來，爺你看，你過得何等舒坦？至於我，就不勞爺費心了，我們這日子，過一天是一天，只要爺跟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就謝天謝地了。”

這一番話，說的極為坦率，更加極為無。

上直滿心冰涼，並沒有想到季淑口舌竟會如此厲害，並沒有口出污言穢語，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卻好似刀子。 可偏沒什麼可挑剔的，除了那一直指人心的冷徹。

在這一瞬間，上直才真個確認，花季淑，對他已經沒了先頭的寵之意。

是真真正正的，厭了他，想同他一刀兩斷。

可是，為什麼，又憑什麼？

上直本以為自己會大怒，他也的確有理由大怒，又如何？ 他不不願娶了個子回來，這子本就德行有虧，他本是好君子，卻被白白折辱。 他本是恨骨，一直看死了，卻……卻又……

等活轉回來，言行舉止，跟先前卻又有些不同，及至他主按著做了那場，他才是真個嘗了滋味，可是自此之後，卻反而畏他如蛇蠍。

還要他如何？ 他已經一忍再忍。 xiumb.com

對了，納妾又如何了？ 誰不曾納過妾？ 何况，暮歸是親給的。 而且他先前也沒有就去暮歸房，可是昨晚上，他實在是被激怒。

方才聽了這麼一番話，上直真是滿心冰冷，一時竟沒有言語：這個，還是那個曾經死纏著他不放，口口聲聲著“子正”的子麼？

曾幾何時，不肯再喜歡他了？ 是從祈卿出現開始的？

外面有人說道：“大，公主殿下派的人到了。”

季淑起，抖抖袖，淡淡地說道：“行了，走了。”

邁步往前走，上直不由己地看，卻見面依舊是明豔人，只是那極的臉上，不再是像以前那個花季淑，仗著世跟寵，任毒，無法無天的子，時候人迷，事後卻又極為頹然……此刻的花季淑，的眼神之中，多了某種清明堅定的東西，那種東西，仿佛無人能够搖。

上直抬手，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季淑的手腕。

季淑停下步子。

兩人並沒有就開口說話，季淑轉頭看了上直一眼，眸盼兮，何等人。 他先前也知道的，只是，這刻尤為鮮明。

是他明正娶的妻子，此刻他靠如此近，卻偏又覺得這距離遙不可及，似有什麼東西，已經從手心跌落而去，再不可得。

季淑著上直，慢慢地一笑，的下微微揚著，手一抬，將手腕從上直的手中扯了出來，輕聲說道：“留神了我，會髒了爺的手。”

掃了一眼上直的臉，眉眼如斯，又帶幾分冷峭，哈哈大笑幾聲，脚步邁向前，帶迎風一般疾步而去。

上直後退一步，靠在牆壁上，拔的子竟漸漸傴僂，半晌不能起。

季淑了轎子，隨之走了半個時辰，到了皇城，過了金水橋玉水橋，天安殿地安殿，穿過承武門，往後宮而去。

朝公主所住的是鳴宮，那轎子停在宮門口，季淑下地，不是奉旨宮，只是被公主延請，邊兒不能帶許多人，就只春曉並一個小丫鬟，跟著太監了宮門，一路。

宮門深深，紅牆高聳，季淑一路看著，神淡漠之極，過了兩重門，聽到裡頭竹調音的聲響，然後就見朝公主迎了出來，見了季淑，面上帶笑，說道：“哈，本宮還以為你不來了。”

季淑行禮，道：“公主相請，怎敢不來？”朝公主兩隻眼睛極亮，上上下下打量了季淑一番，笑道：“好好好，你來。”轉過親自帶路，過了長長的階梯，便領著季淑上了旁邊的一座閣子。

那閣子視野廣闊，對面卻正是一座寬敞的檯子。 朝公主道：“今兒天也不冷，正好就在這裡看戲。”

季淑站定了脚看了幾眼，正要說話，卻聽得有個聲音在後響起，道：“參見公主殿下，”季淑回頭，那人正緩緩低頭，一雙秋水般的眼睛掃過季淑面上，也便慢慢地垂了眼皮，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