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慈麵上掛笑，全當聽不出來他話裏的怪氣，手從他手裏接過來舀粥的長勺： “多謝嚴侍郎誇獎。”

    嚴正被氣得險些沒背過去氣。

    氣呼呼地把長勺往手裏一塞，罵罵咧咧地轉離開。

    排隊打粥的隊伍還有很長，薑清慈從辰時忙到黃昏，期間沈確來過，留下來幫布了兩個時辰的粥，又被從州府裏出來的嚴正給拉走了。

    天漸晚，日頭西斜，柳如煙辦完事回來，從州府又送過來一鍋粥。

    “薑大人，甘州刺史徐文洲求見。”換鍋空當，衙役過來稟報。

    兩人同時看過去，一輛華麗的步攆停在州府衙門外麵，下來個穿麻布長袍的中年男人，高七尺，頭發半白，用一不起眼的木簪子束起，看著蓬頭垢麵的。

    柳如煙幹淨手，從薑清慈手中接過來長勺，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小聲嘀咕著：

    “陛下昨天晚上就到了，他是拖到今天晚上才過來，這一天的時間裏，指不定……去銷贓了，還穿這幅樣子，故意演給你看的吧。”

    這話說得不無道理。

    薑清慈笑笑：“你隻當個外室真是屈才了。”

    “哼。”柳如煙難得被誇一次，耳通紅，卻傲地揚起臉，“別上說，漲工錢！”

    薑清慈白了他一眼：“先回去把老鼠幹曬好再和我說漲工錢。”

    一提到老鼠幹，柳如煙就會想起來顧宴禮那個殺神，登時蔫了。

    “不是我說，你真要把那東西給顧宴禮送過去啊？”

    “不送給他，難不送給你妹妹？”

    柳如煙如臨大敵：“那兔崽子會閹了老子的！”

    薑清慈：……

    這對兄妹真是驚喜無限啊。

    “那你放心。”薑清慈一副哥倆好的表，拍拍他的肩膀，“顧宴禮比好點兒，他不會閹了你。”

    柳如煙心裏燃起一點點希：“真的？”

    “真的。”薑清慈諱莫如深地點點頭，“他隻會了你的皮。”

    柳如煙：……

    “我、草、你、大、爺！”

    徐文洲下了轎，薑清慈才注意到他後跟著的兩個衙役，有點兒眼。

    想了想，是那日在城門口把他們攔下來的兩個衙役。

    那兩人好像也認出來了薑清慈，側耳小聲對徐文洲說著什麽，徐文洲的臉眼可見地凝重了起來。

    說話間，徐文洲已經走了過來，笑嗬嗬地打了個揖：“恩師，三年前上京一別，沒想到今日會在此地重聚。”

    這話說出來，便是套近乎了。

    柳如煙小聲問：“這人你見過？”

    “我的門生。”

    柳如煙不解地睨著：“你怎麽收這種酒囊飯袋做門生？也不怕砸了自己招牌。”

    “這事說來話長。”

    柳如煙“哦”了一聲，不給追憶往事的機會，道：“那就別說了。”

    薑清慈沒忍住，又白了他一眼。

    說是門生也不太準確，四年前先帝還在位，剛拜相沒多久，顧宴禮暗中籠絡勢力，卻怕先帝猜忌，便將那些籠絡過來的人，全部掛在的名下，對外都要稱上一句左相門生。

    徐文洲那時還隻是個小吏，寒窗苦讀二十八載，名落孫山十載，人到中年，才堪堪中了個二甲進士，封當日便站好了隊，向顧宴禮投誠。

    不得不說，他這個隊站的也很準確，後來顧宴禮發宮變，挾天子以令諸侯，總攬朝政大全，掛在名下的門生，可謂是犬升天，徐文洲也從工部的一個小吏，被提拔為甘州刺史。

    一幹就是三年，顧宴禮大概也沒想到，這人就是個酒囊飯袋。

    薑清慈神淡淡，擺出一副架子：“不用多禮。”

    “多謝恩師，多謝恩師。”

    徐文洲笑著兩步上前，視線瞥到後布粥的柳如煙，雖然比尋常子要生得高一些，但如凝脂，容貌昳麗，他在這甘州呆了三年，也沒見過這般仙人之姿。

    一時不察，看直了眼，咽了口口水。

    柳如煙擰眉，手肘捅了下薑清慈的後背，小聲嗔：“死鬼，徐大人這麽看著人家，你快說句話呀。”

    薑清慈閉了閉眼，咬牙切齒，忍住，忍住，自己找的死士，自己著。

    還要用他來要挾柳如鶴，不能殺，不能殺。

    屈指掩在鼻前，不滿地輕咳一聲。

    徐文洲立時回過來神，收回視線，岔開話題：

    “恩師什麽時候到的，不是說明日才到，提前到了怎麽也不托人告訴學生？學生好提前準備給恩師接風洗塵。”

    “昨日到的，本和陛下一起來的，就不麻煩你了。”薑清慈看了眼因為排隊而暫時空下的州府大堂，“先進去再說吧。”

    “誒好的好的。”

    “有臺階，恩師腳下小心。”徐文洲連連點頭，殷勤地在前麵開路，“學生倒是不麻煩，昨日聽說恩師到了，原本想過來拜訪的，但府裏的下人說恩師您舟馬勞頓，肯定要歇息，所以今日才來，恩師勿怪，恩師勿怪。”

    這個人，油舌的，很會裝孫子，三言兩語間，就將一切都帶了過去，便是想責備，也無從下口。

    薑清慈“嗯”了一聲，不接話。

    “話說回來，恩師。”徐文洲骨碌碌轉著眼珠子，“三年不見，攝政王一切都還好？”

    薑清慈心道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這一句問候，便是在試探，這次過來甘州賑災，到底奉的是顧宴禮的命令，還是傀儡皇帝的命令。

    “王爺一切都好。”薑清慈撐開折扇，慢條斯理地在前搖著，“本這次過來，一來是為了賑災，二來，陛下來甘州遊玩，本自然是要肩負起保護陛下安危的職責。”

    徐文洲了然，長鬆了一口氣，既然薑清慈還是顧宴禮的人，那就一切都好說。

    說話間，兩人已經穿過州府大堂，衙役們奉嚴正的命令，準備外出開倉放糧。

    徐文洲不聲地打量著他們肩上扛著的糧食，裝模作樣地歎著氣：

    “甘州被收歸大昭以來，政通人和，百廢俱興，誰知道突然遭了蝗災，一夜之間，百姓們種的糧食都被吃了。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學生也是夙夜難寐，帶漸寬……”

    薑清慈聽著這些阿諛奉承，心裏冷哼，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兩聲：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徐文洲連連道，“這都是學生應該做的，唯有如此，才能報答恩師您和王爺的知遇之恩……”

    徐文洲的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

    他看著出現在眼前的黑漆漆的牢房，裏麵放著一個火架子，牆上的架子上放的是各式各樣的刑。

    一個皮呈現病態白的小太監跪在地上，“丞相萬福。”

    徐文洲臉大變，慌忙扭頭去看薑清慈，後背卻被猛地一推。

    毫無防備，他整個人被推進牢房裏。

    “恩師這是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