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蕊一聽口氣不對,忙趕著倒了茶來打岔,“大爺才剛外頭赴席回來,想必吃了酒,正好這茶濃,吃了好醒酒。”說完看儷仙一眼,出去了。
儷仙會其意思,把一撇,索來個一言不發,低著脖子還做的活計。
翔倒不習慣這種適宜的退讓和安靜,只好找話來說:“你看,這些日子不你管家,你難得清閑下來,做做活計養養子,不是也很好麼?”
儷仙向前挪銀釭,向墻隅側了側,“你有事就趁早說干凈,沒事就快回那屋里去,省得嫌我絆了你的腳。”
“我,”翔輕咽一下,陪著尷尬的笑臉,“那日我話說得重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說得儷仙忽然鼻子一酸,不肯搭腔。
他又陪著小心道:“我曉得你不是心腸歹毒的婦人,不過子沖了些。你也設地為人想想,玉也有的難,不由己到了咱們家來,凡事還要靠你多擔待著點,大家相安無事的過日子,豈不好?往后若有哪里得罪了你,你告訴我,我自然也替你做主。”
好嚜,磨蹭半天,原來還是替那丫頭來說話,儷仙強忍著憤懣不吭聲。
這算有得商量了,翔繼而說:“只等元夕一過朝廷的旨意就要下來了,我異地赴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往后我不在,家中常日是要靠你支持著,萬你對上對下,都多包涵著點。有什麼不好,你只寫信告訴我,我也好替你拿主意。”
“你別說了,”儷仙淡淡開口,認了命一般,“說來說去還不是怕你不在家我就了個霸王,把玉欺得死死的。你只管放心,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我常年沒有生養,遲早都是要許個人進來的。既然是來了,將來果然能生養下個孩兒,于你于我于咱們家都是好事,我還有什麼可氣的?”
翔忙去窺臉,見臉上一派哀愁的平和,也就有些信了,“你肯這樣想,就是闔家之福了。”
儷仙抬頭嗔他一眼,“話也講完了,你快回去睡吧,明日一大早不是還要趕著去給三舅母拜年?”
翔笑著點頭,待要起時,偏看見眼圈發紅,似有兩點淚星在燭中閃。他不由得愧從中來,想著冷落了這些日,眼下又才說完那些話,果然轉背就走,好像有些過河拆橋的意思。就是為了玉,也不得要安一回。
因而笑道:“這麼晚了,你還要趕我到哪里去?快把活計收拾收拾,咱們好早些睡。”
儷仙自然是高興,丟下針線到外間吩咐丫頭打水洗漱,那銅壺銅盆叮鈴當響了半晌,響出一揚眉吐氣的得意。
一時風止燈滅,月亮冷清清地落進窗來,像是結了層霜在地上。玉墊著腳尖去蹭兩回,看見自己的黑影子吊在一片黯淡的墻上,到一片早有預料的灰心。
從前在唐家和唐二也有要好的時候,不論是與翔還是與池鏡,都只不過是重蹈覆轍。所以在這灰心里,反而格外安定,覺得終于是不欠著翔什麼了。
這一夜過去,玉原想著儷仙該自以為得意,不得要了去作踐兩回,沒承想儷仙如今竟也捺得住子,次日起來還如先前一般,并不見來挑事。玉只怕真是給翔哄轉了子,一面又記著池鏡說要送的禮,這一向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不覺元夕已過,朝廷的旨意下來,著翔二月前啟程往常州江任縣令。闔家上下無不歡喜,紛紛忙著打發翔往江上任
,連太太也強打起神來張羅不停。
翔外頭亦是邀約不絕,池鏡自也不得要治席為他餞行,曉得他不愿往池家來,這日史家回來,便在外設宴請他。既想著翔,自然而然就想起玉,前些日說下要送一份禮的,這幾日一忙偏又忘了。
他滿屋里翻箱倒柜地找一遍,除了丫頭們的,竟無一件稱心首飾。青竹聽見他是找人的首飾便好笑,“你這會找這些沒要的東西做什麼?是送外頭的人還是賞家里的人?要是賞家里的我的首飾匣子里你翻去,回頭再還我一件就是。”
池鏡想著上回對玉說得鄭重其事,轉頭又拿件丫頭的東西去敷衍,自己也有些沒意思。因而沒青竹的,只問哪家鋪子里有現的首飾賣。
青竹道:“現的你只往武定橋長板橋一帶去,那里行院多,賣現頭面的鋪子自然就多。不過我勸你別往那地方去鉆,仔細傳到老太太耳朵里,還當你是去眠花宿柳。不如你往總管房去問問看,庫里閑置的首飾想必也有,暫借一件去也不妨。”
這廂池鏡剛走到總管房,往北屋賬房里翻冊子,前腳進門,后腳轉念就想,要是傳去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不得要想一個大男人找人戴的首飾做什麼?還不是去胡混。因此按下不提,只在屋里閑兜一圈,隨便翻了翻賬篇子。
一翻就翻到他大哥上月各人的開銷,竟超出月錢七十兩之多。那算賬的老魯相公直搖著腦袋哭笑不得,“各房里所缺之,都由中買辦去置辦,就是各人偶要在外頭買件西稀奇古怪玩意,大項的自然有店家送了賬目來開銷,小件的至死也不過幾兩銀子,大爺大每月各有三十兩的月錢難道還不夠?大爺月月都花超不,還月月我想法子尋項來填,我哪里去尋那麼些正經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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