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給蘆笙拉住問:“三哥,你還沒告訴我那晟王相貌到底如何呢。”
他斜下眼,笑著的下頦,“天資卓越,儀表不凡,和你正配。”
那蘆笙聽完這話,高興得飯也吃不下,放下碗來和徐媽媽嘁嘁議論。都信他的話,因為他在京多年,和這些王孫公子也有往來。可他這個人只管“玩笑”,出口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自己有時都懷疑。他知道家里的人待他都是冷眼旁觀,他也同樣冷眼旁觀著他們。
唯獨一件事上他不能再做局外人,他在京這些年,再事
不關己下去,只怕滿副家私都要落到別人頭上。他父親不來爭,他憑什麼不來爭一爭?難道錢不是錢?但他此刻還不夠格,尚未婚的男人在人眼中都還沒長大,老太太連外頭的事也不給他去辦。
他想到要家,連那于三姑娘的相貌都想不起來一點。想來想去,倒想起了翔與玉。他笑著歪在椅上,胳膊長出去,捻了那蠟燭的火苗子幾下,明明滅滅間,恍惚看見玉總是凍得發白的小臉,覺得很有趣味,有了要把弄上手的打算。
那臉頰兩片的在細微發,因為冷得上牙磕下牙。夜里玉過正屋里來,以為要挨儷仙一頓痛打。不想儷仙既沒打也未罵,只拿了堆纏死的線來在外間坐著理。
外間又沒個熏籠炭盆,僅有的一點熱溫是桌上的蠟燭。月亮也是冷的,由門上進來,像一攤水化在地磚上。那些五六的線在昏暝的里了一條條細蛇,沒頭沒尾的纏在一起,溜溜的。玉理得手發僵也只挽出來半個線梭子,總是挽兩圈就要去解個結,解不完的結,像的漫長的生命。
擺明儷仙是換了路子來整治人,這回是鈍刀子割,就是不給個痛快。
“可別扯斷了,這線是用來繡大花樣的,疙疙瘩瘩的可不好看。”香蕊擎著銀釭出來查檢一回,又旋進去。
主仆兩個在里頭榻上吃茶嗑瓜子,榻下燒著旺旺的炭。儷仙坐在里頭,一斜眼就能從碧紗櫥出來,以便時刻盯著玉有沒有在懶。
歪著朝地上“呸”一聲,吐出片瓜子殼,大老遠的笑著和玉搭訕,“你敢是心里頭在罵我啊?說我大夜里的不讓人睡覺,專揀些磨折人的差事給你做。”
玉趁勢停住手,把十指用力蜷著,又著,“多心,我不敢的。”
“說話歸說話,手里的活可別停。”儷仙眼如尖針,凜凜地出來,“其實說暗也不算太暗,此刻才剛過二更天。你過來的時候大爺才吃了藥?”
玉復揀起線堆來理那細小的結,心恨不能把儷仙嚼碎了再啐出去,上卻老實得很,“吃過藥就睡下了,我說是太太我過去說話。”
儷仙咯咯笑出聲,“難得你今日倒伶俐了一回。你要清楚,大爺解得了你一時的難,解不了你一世的難,做妾的,都是在正頭夫人手底下討生活。”
玉點頭應諾,“全仗著肯給飯吃。”
那香蕊聽后也扭頭來笑,“唷,你今晚上開了竅?怎麼變得如此乖?平日總是悶不吭聲的專會慪人。”
玉拿出十二分耐來和兩個對答,“不是有句話說,識時務者為俊杰嚜?”
儷仙聽今日能說會道,不由得丟下把瓜子拍著手走到碧紗櫥簾下,歪在門框上抱著胳膊看。
那目像只爬蟲,看得玉不舒服,抬頭向笑笑,“還有旁的什麼吩咐?”
儷仙默了會,哼了聲,“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打的什麼念頭。此刻在我這里這般乖覺,轉頭又告訴大爺去,說我如何如何欺負了你。”
玉低著臉笑,不則一言。倒把個儷仙弄糊涂了,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橫豎想不通,便走來擰一下子。誰知門倏地推開,寒風呼呼往里一竄,只見翔冷著臉站在門下。
儷仙雖平日待玉刻薄些,倒從未當著人打過。此刻被翔看在眼里,一時也有些慌神,僵著一笑,“我來替我挽線。”
“什麼時候你不,偏大夜里的,人坐在這冷颼颼的外屋替你理線?”翔咬了腮角進來,抬手將人指住,“我一次兩次不和你理論,你益發得了意,心計益發歹毒起來。往日背著我,還不知你有多招數欺負人。”
儷仙見他臉鐵青,眼睛發冷,不一哆嗦。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玉提前告訴的,只好恨眼朝玉去,“我做點事有什麼了不得?難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不過是人家不要了的爛貨,來服侍我我還嫌不干凈呢!”
氣得翔手直抖,將點著,“好,好,好個寬懷有量的大,你如此苛待人,我看這家也用不著你來當,明日我就請示太太,將家務由弟妹料理,也好闔家上下都跟著你松口氣。”
一聽這話,儷仙當即哭嚷起來,“好你個大爺,胳膊肘凈向外拐!你想想清楚,我和你才是夫妻!你為個爛貨來欺我就罷了,還要把家給旁人去當。我還有什麼可活?我還活著做什麼?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一壁哭,一壁就要拼著子往墻上撞,幸得香蕊跑出來一把抱住。
玉也忙丟下東西,將翔的胳膊摁下來,“你幾時醒的?你的病還沒好全呢,哪里經得住這夜里的寒氣?快回屋去吧,啊?我一會就回。大晚上的,給太太聽見又是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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