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攙扶著老者行走在街道上。

來往的人們見到這位老者的時候，都是自心深浮現出了一種無與倫比的敬重和尊敬，旋即朝著兩側退後了兩步，躬行禮，哪怕是路邊兒的混混們，都在這個時候肅然斂容。

其中一個還在和旁人大笑，給他的老大反手一個腦瓜崩，反應過來之後，皆是把上服穿好了，恭恭敬敬，甚至於有些拘謹地行禮。

這是人間活著的傳說。

自九座石碑開始的時代裡面就在這裡開始講道了。

他們的爺爺都聽老者的講道，他們的父輩年時候曾經在老者的膝前玩耍，就算是他們自己，也是在第一次學道修行的時候，整潔地穿好服，前去拜見這位老邁的夫子。

在他們的眼中，這位傳道於天下人的老人，就是這個時代人族鼎盛的圖騰之一。

在一側的飛檐之上，樣貌年月十六七歲的，穿勁裝，著鹿皮快靴，斜挎長劍，懶洋洋注視著下面白髮蒼蒼的夫子，卻是那小龍，龍族壽長啊，過去了五十多年，看上去只是長大了一兩歲。

“夫子，您今日還好嗎？”

“夫子，許久不見您了啊，我的修爲又有長進了。”

人們笑著說什麼。

老人溫和迴應。

雖然說現在人人皆有修行，氣強壯，因爲丘聖人開創了私學傳授各類修行，以及九鼎的存在，直接加強了修行者的天賦，導致這十七年來，人間界近乎於進到了【知識共】的狀態，許多往日因爲基礎不牢靠，以及一開始不得真傳而造了暗傷，導致一定境界之後再無半點長進的問題全部被解決了。

解決這些本來就不必要的部消耗之後。

人間界戰力進一步膨脹。

很快的，丘整合，編撰易的經文，讓曾經只有最天才之人才能涉獵的【易】，直接降低了巨大的難度；編撰諸多經文，以提供給不同興趣的人去修行。

他據自己每一個弟子的特，傳授給他們不同的東西。

對於他自己，只是沉默。

丘夫子對於自己，只是述而不作，並不想要流傳文字給後世。

而他的那些弟子，則散落了人間各，三千室弟子，就代表著三千道不同的法脈，不同的傳承，如滿天繁星一般地落人間。

稷門之下的九座石碑前面的論道者們被刺激到了。

於是也開始被迫‘卷’起來。

也開始傳遍天下，收徒傳法。

夫子爲衆人先。

蒼生益。

他整合出了一整套完的修持道路，直接摒棄了曾經大世家大門派壟斷學識的時候的諸多暗語，提供給全天下一整套模版基本的修持，而這一條道路的修持，丘講述得淋漓盡致，足以適應九九的人。

人族往日的戰力有相當一部分皆是因爲學識壟斷而大幅度下。

丘一拳砸碎這一座門框，並且讓天下人開始模仿。

不這樣大開方便之門，融修行之中，又如何能夠擊敗這無論天賦才，還是意志力都超越無雙的恐怖存在？

丘奠定基礎，將一切修行的第一步，設定爲【修】。

而最終的目標是【定天下】之境界，青衫文士看得清楚，這所謂的【定天下】之境界，分明就是那道人在九座石碑前坐悟而來的所謂上乘之道，簡單而言，就是【傳法蒼生。修真悟道，濟度羣迷。普爲衆生，消除災障】。

這十七年丘所行之事，直接帶來的後果就是人世間修行者的井噴級別膨脹。

是爲開後世之先河。

而今日，這位天下已有卓然盛名的丘已五十一歲了，他再度地履行當年的約定，前來見那位近七十歲的老人，青衫文士揹負雙手，看著這位丘夫子踱步而過來，青衫文士微微斂眸。

人間之道，非尋常之道，因爲那九鼎的緣故，人道氣運流轉於整個人間。

這導致了，只要滿足要求，任何人間界的人都可以調一定層次的人間氣運。

先天一炁可以發出真人層次的戰鬥力。

尋常之人不惜代價都有可能發出來了一先天一炁的殺傷力。

人族無有所謂嫌棄萬丈戰火之心，但是若是有敵人來到人間界，只要那九座鼎還在，恐怖的氣運大陣流轉不息，那麼，那些敵人就會面對著一個人數衆多，媧皇存世，人均備有先天一炁層次發招式，還有最強兵家魁首戰神駐紮的恐怖世界。

這還沒有算上那一個個學派。

丘的存在就彷彿是一個巨大的敵人，迫著全部的學派都凝聚起來，一邊瘋狂的嘗試擊敗丘的學派，一邊暗地繼續學習丘的學派，將他學派之中的東西糅合進來。

然後挑戰。

繼續被一隻手按在地上。

！

然後繼續回去憤怒攻讀著書卷，他們追逐著那個在歷史上有著無盡流燦爛的影，也拉著自己不斷往前，走到了曾經不會去想到的方向。

莊周將那位老者送到了九座石碑前，然後轉過來踱步走出，來迎接丘。

稷門之下，是曾經的大世家權貴之人才能夠居住的地方，在五十多年前，被彼時年輕的威武王李翟一力掃平了，而後有道人凌空而來，立下九座空白石碑，一直到現在，五十多年，那裡的地段極好，不是沒有誰眼饞心饞。

但是人皇李威的威嚴越甚，就算是有誰眼饞心饞了，卻是半點不曾功，漸漸的，這地方已經爲一種默許的，備有某種超越世俗價值和權貴的地方，在一十七年前，三十四歲的丘一次論道，震懾百家之後。

這十七年間，百家爭鳴，諸子論道，熱烈燦爛。

人皇李威笑而稱之爲【天下英傑皆此地，不願宮中上朝爲】

【此地，亦爲宮也】。

又因此地，在稷門之下。

世稱之爲——

稷下學宮。

稷下這個名字，本來就是如此的簡單。

當莊周再度看到丘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已經不再年輕了，丘的神溫和莊重，莊周看著他許久，嘆了口氣，本來打算懶洋洋地應對，又看了看這傢伙。

想到了這位丘行走天下，甚至於前去妖國萬靈之地，被困住在陣法之中，重傷飢三天三夜，被陣法極端削弱到了其弟子都站不起來，自己卻還能琴而歌。

看了看他寬闊的肩膀和手臂，慈和的神。

以及那柄劍。

夫子丘之劍，其長，無刃。

甚能服人。

莊周素來不是什麼倔強的人，主拱手，道：“夫子丘來了。”

他道：“老頭子……咳咳，我是說，師叔祖已在那裡等著你了。”在丘旁邊有一名看上去清冷貴氣的男子，皺眉道：“九碑之下，學宮諸子，已是極了不得，名於六界外，天下無人不知！”

“而諸子百家，皆尊那位老先生，你就算是不以這個時代的稱呼那位老祖是爲【子】，卻也應該抱有最基本的尊重！”

那人凜然而言，有法度。

莊周想要把他哐啷一下丟到護城河裡做魚。

他難道不懂得這個也是一種親暱和尊重嗎？

莊周對丘道：“你的弟子，遵循外面的禮法和規則，卻忽略了在的本質，所找到的道路，也不過只是外面的繩索而已，樹木外面筆直而裡腐朽，都已經長出蟲子來，也可以算是棟樑了嗎？”

“上古先王，民有其親死不哭而民不非也；要我看，伱這弟子在上古時候，不得把上古先王都給噴死？”

“你，您，你！”

那中年男子不由面漲紅。

這天下羣賢，諸多學派裡面，能夠在論道上面打得過莊周的很，不多，可很有誰能夠說得過他，這傢伙總是能夠說出許多你一聽很荒謬，可是仔細想想又很有道理，最後一拍手，還是賊他娘荒謬的邏輯。

但是邏輯完，你說不過他。

這傢伙和他的朋友爲了扯今日要不要吃魚，子非魚扯淡了半個時辰。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大有年頑，彼此對峙，大聲喊：“你是蠢貨。”

“說我蠢貨的人才是蠢貨。”

“說說我蠢貨的人才是蠢貨的傢伙纔是蠢貨。”

莊周樂此不疲，灑隨，眼見著事似乎要吵起來，索以長輩份一拱手，懶洋洋道：“錯了，錯了，是你聽錯了，我不是說老頭子，我是說，老子，老子。”

那中年男子道：“你還罵人？”

“什麼罵人？”

莊周一本正經地道：“老者，壽也；子者，敬重也！”

“按照你說的，我是在敬重他！” “老子！”

那中年男子瞠目結舌，對於眼前這個憊懶卻又邏輯自洽到了無甚所謂的傢伙，簡直是無從下手，莊周大笑之，對眼前自號丘拱手而言，道：“請吧，北方之賢人，丘！”

“師叔祖，也就是老子。”

莊周在衆目睽睽之下，還瞥了一眼那弟子，帶著戲弄的語氣玩笑了一句，道：“他在等著你了。”

“好。”

丘的神鄭重，他和莊周一起，並肩而行，前往稷下學宮之的老者那裡，不管是丘，還是莊周，都冥冥之中有一種預，再度和那老者談論道，機會已經不多了。

這或許正已經是，最後一次。

那老者六十八歲。

丘是年，五十一。

這間隔的一十七歲，是那老者在這個時代，已經無人所知的年銳氣。

是在歲月流逝之下，這個時代的人們都已經逐漸忘卻的英雄年。

就連天下一統，都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和平時代，在五十多年前的妖界之戰，早已經逐漸化作了傳說，這個時代，是壯闊的時代，是恢弘的盛世，百姓安居樂業，有所追求，有誰還記得，當年那個持劍縱橫來去的一十六歲年道人。

總是這樣。

我們的生死和冒險爲了故事，故事最終伴隨著時間爲了傳說。

傳說會在某一天昇華爲神話，而最初我們的烙印和原型，也將徹底消失不見，唯獨在遙遠歲月之後，有簡短的文字留下，裡蘊含著曾經的波瀾壯闊。

只是旁人讀來，這樣驚天地的見面，不過只是單純的一句話而已。

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聞道，乃南見老子。

——《莊子·外篇》

………………

當丘再度見到那老者的時候，神越發謙恭起來，老者仍舊穿著一的黑袍，仍舊是淺灰的對襟裡，白髮已如銀，玉冠束髮，一眼看去，幾乎有些分不清楚那一枚崑山之玉石鑿制的玉冠和老者的頭髮。

丘恭敬拜見，和之前的兩次拜見不同，這個時代的丘，早已經是名天下，是毫不遜於這老者的大賢人，他的弟子徒孫們開闢了這個時代之後的文脈，而他來到這裡，拜見那位九座石碑前最爲德高重的老者。

這幾乎在一瞬間引了整個人間。

李威不得不下令，讓諸多護衛維繫秩序。

卻未曾想到，今日十之八九的護衛直接請了假期休沐，有不允直接說自己吃壞了肚子，沒法子當差，等到掌管此事的長離開之後直接爬牆離開，而後在下一個轉角遇到了同樣流出來的長，彼此尷尬一笑。

可惜，可惜。

論道之事，仍舊是沒有公之於衆，不知道是覺得修道問道，切記好高騖遠，還是說因爲其餘原因，這一次的論道和十七年前一樣，還是兩個人，白髮蒼蒼的老者，還有那位五十一歲的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