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疏咧一笑:“可巧,七日后即將舉行的問道會里,獲勝之人得到的獎勵,就有這朵寒明花。”
莫霄好奇道:“問道會?”
“是近年來大熱的一項大比。”
云朝耐心解釋:“問道會誕生于玄武境的興起。在問道會中,修士們只需通過神識進玄武境,就能前往人為制造的幻境,并展開角逐。”
“值得一提的是,問道會的規則非常有趣。”
謝疏給遞了杯茶,接話道:“它是一年一度,每一年都會換一種全新的規則——比如上一屆是讓所有修士自相殘殺,最后活下來的那個人取勝;至于再上一屆,則是寶爭奪戰。”
玄武境中的修士不會真正死去,因此問道會向來玩得很開。
不但規則每年都在變,就連地圖也是由人為創造,隨心所發生著變化。與常規法會截然不同的一點是,在絕大多數時候,它都允許修士之間彼此搏殺。
名副其實的法外之地,就非常有意思。
“我和你娘商量著,你正是需要復健的時候,霄又想去見見更大的修真界,去參加這個玩玩,也算一舉兩得。”
謝疏見沒人反對,興致更高:“就算輸了也沒關系。所有其他人拿到,我們花錢買下便是!”
莫霄的一口水差點噎在嚨里。
原來這就是窮極奢華的世家大族,真是好有底氣!
謝鏡辭本就對這種大比很興趣,之前一直礙于學宮試煉沒能參加,這會兒乍一聽到,毫不猶豫答應下來:“我沒問題。”
莫霄:“我也!”
剩下的裴渡亦是點頭。
“這幾日,你們就養蓄銳,好好做準備。”
謝疏說話總是噙著笑,稍一停頓,兀地揚聲:“小渡,同我一并出去散散步如何?”
這個邀約來得毫無征兆,裴渡不明白對方用意,只能乖乖跟上。
冬日的云京也在下雪。
道路兩旁的樹木盡是禿禿,唯有雪花充當了枝葉的角,一簇簇地聚攏又散開,把枝頭得沉沉彎下腰,如同用冰雪砌的長竿。
腳踏在地上,會傳來綿輕的簌簌聲響,與謝疏的聲音一同傳耳邊:“昨夜睡得可好?”
裴渡低聲應答:“嗯。多謝謝前輩。”
謝疏似乎笑著嘆了口氣。
“你突逢巨變,心里一定不好。鏡辭那孩子和我一樣,都不擅長安人,如果說過什麼讓你不開心的話,我代道歉。”
“沒有。”
他瞬間接話,說到一半,語氣里莫名生了些意:“謝小姐……很好。”
謝疏很明顯地松了口氣,繃的脊背略微放松一些。
“既然帶你回來,說明打從心里認同你。至于我和朝,你知道的,修真界那麼多年輕小輩里,我們最中意你。”
他的聲線渾厚溫和,搭配上那張酷似窮兇極惡之徒的臉,總覺得有些違和。
“你很出,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如今的低谷只是一道坎,而非爬不上去的淵,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至于家,不要去想那群姓裴的蠢貨,把我們當作家人就好。”
謝疏一字一句告訴他:“一切總會變好的。無論如何,你邊都有人陪。”
心臟跳的力道一點點加大,他幾乎快要無法抑制住心口極速上漲的溫度。
如同在黑暗中孑然前行的旅人,終于及到一團久違的火。
“前輩。”
裴渡本應說些激的話,可話到邊,卻染了濃郁的:“我不知……應該如何謝您。”
謝疏朗聲笑道:“這有什麼好謝的?反正都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
裴渡半垂了眼,指尖無意識地勾上袖口。
在裴家,他幾乎從沒聽到過這三個字。
裴風南最初收養他這個無家可歸的孤兒,無非是因為一張與已故大兒子相似的臉。
那個時候,裴渡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另一個人徹徹底底的替,或是說,用來取悅裴家夫妻的工。要說地位,連府中的小廝都在暗地里笑話他。
后來等他劍進,逐漸展現出遠超常人的天賦,在裴風南眼里,裴渡便了把鋒利的、能為之所用的劍。
至于白婉那邊就更是糟糕,養子的出無疑是對親生孩子們的巨大威脅,逐漸恨他骨,只想早日除去。
他的份地位一直都是這樣尷尬,除了劍,似乎也沒什麼人能陪他說話。到現如今,裴渡已快要記不起所謂“家人”的。
直到謝疏告訴他,他們是一家人。
哪怕只是隨口說出的短短一句話,也足以讓裴渡心口微,那些坑坑洼洼的裂痕里仿佛浸了水霧,被倏然填滿,攜來溫和的涼。
“道謝一類的話就不用說了,不過小渡啊——”
男人渾厚的嗓音再度響起,裴渡聞聲去,見對方抿一笑,不知為何突然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個兒的額頭頂上。
謝疏:“這里。”
他們方才走到了梅園,梅花嘩啦啦落下來的時候,有一片粘在了裴渡額頭上。
是有點稚的可。
這孩子不但劍拔群,模樣也是一等一的漂亮,白梅這樣一落,更襯得他面白如玉、烏發漆黑,哪怕是同為男子的謝疏也不由得暗自驚嘆。
也不曉得他家那傻瓜蛋什麼時候才能開竅。
他正一本正經打量跟前年的模樣,卻聽裴渡帶了點詫異地開口:“真的嗎?”
“你怎麼這就覺得不好意思了?”
謝疏看出年的局促,笑著拍拍他肩頭:“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很常見嘛,你沒必要害。”
他說著一頓,出恍然大悟的神:“我懂了!小渡,你是不是擔心被辭辭看到,所以才這麼張?沒關系,速戰速決就好。”
一片花瓣而已,其實并不會影響他的男子氣概。
結果裴渡還是愣愣的模樣。
謝疏覺得有點納悶。
所幸,裴渡很快就有了作。
然而長玉立的年并未抬手拂去花瓣,而是出了些微赧的神,仿佛下定某種決心般,向前朝他靠近一步。
謝疏沒看懂他的用意,連指著自己額頭的手指都忘了放下,專心把視線挪到裴渡上。
他看見裴渡飛快靠近。
然后仰起頭。
謝疏:草。他好像懂了。
他聲稱“道謝一類的話就不用說了”,這孩子可能錯誤理解為,要用行來表達激。
而他用手指著自己額頭,還把臉往前探了一些,本意是想提醒裴渡,讓他一臉上同樣的位置。
結果這孩子……
誤以為他是要親一親那里啊!!!
難怪裴渡會一直猶猶豫豫,結果他還說什麼“怎麼就覺得不好意思了”“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速戰速決,不要讓鏡辭看到”——
救命啊!!!他一直笑稱家里的丫頭是個傻瓜蛋,結果這、這絕對是個傻瓜蛋超級加倍版吧!!!
有那麼一剎那,整個世界的風都停了。
在裴渡即將靠過來的前一刻,謝疏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兩人同時停下作,恍然回頭。
梅林中花瓣飄落如雨,冬日森寒的霧氣勾勒出片片如夢瑩白,而在花雨之下,并肩站著三個悉的影。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莫霄目瞪口呆,眼睛和都了橢圓形。
謝鏡辭連聲線都在抖:“爹——?!”
云朝面無表,用審判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倆瞧。
當開始無比緩慢地搖頭時,謝疏亦是以同樣的頻率做出相同的作,一邊搖頭,一邊從大張著的里溢出無聲吶喊:“不——”
“我是清白的!”
謝疏拼死掙扎,立馬退開好幾步:“我只是想告訴小渡,他額頭上粘了片梅花花瓣!我們是無辜的,無辜的!”
這番話讓他登上天堂,卻另一個人瞬間下了地獄。
裴渡向來與裴府眾人不甚親,對于家人之間應該如何相,并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
他初見謝疏的作,雖然頗有些驚愕,但聽他坦言“這種事很常見”,便下意識認為這是家人之間慣用的做法。
可是——
額頭上,梅花花瓣。
裴渡如遭雷擊,勉強下自心底涌起的悚然,抬起的手微微抖,輕輕上自己額頭。
只短短頃刻之間。
那洶涌猛烈的火再度從他腦海中開,以燎原之勢,迅速籠罩全。
指尖及之,果然有片薄薄的小東西,帶著雪花殘留的冰涼。
啊。
他死了。
“小渡啊,沒事吧?這事是我的錯,怪我沒說清,而且你這不是,還沒上嗎。”
謝疏有點擔心他:“如果你還好……要不笑一個?”
他不好。
裴渡喪失所有表,徹底變一不想也不想說話的燒火子,此生不會再有喜悲,只想一個人默默發熱發燙。
也正是在這時,袖口忽然被人輕輕一拉。
“不就是會錯了意嗎?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這人的臉簡直了朵火燒云,謝鏡辭實在看不下去,拽著他袖轉就走:“走走走,回房睡覺。”
佯裝得一派正經,作亦是流暢瀟灑,等走出其他人的視線,立馬冷不防地噗嗤笑出聲:“怎麼會這樣啊哈哈哈,你腦子里天都在想什麼東西?看你這麼張,第一次啊?”
裴渡應得很悶:“我沒有到前輩。”
“好好好。”
謝鏡辭笑得更歡:“裴小爺冰清玉潔,以后你的道,可有福氣——”
謝鏡辭說到一半就卡住。
想起自己是裴渡貨真價實的未婚妻。
而且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裴渡正垂著眼,定定著。
明月勾勒出年人清朗流暢的下頜線條,他面上淺未退,暈得眼尾盡是和薄紅,隨著眼的弧度往上一挑,勾人得。
即便在雪夜,他的目也還是有些燙。
謝鏡辭想,腦子一定是短路,被裴渡的這副模樣蠱了心神。
否則絕對、絕對不會別開視線,輕咳一聲:“……我福氣一直不錯的。”
好沒出息。
可惡。
作者有話要說: 進副本就可以甜甜和裝○啦!
這一本線還是占了很大篇幅的hhh小鵝下一章就能反回去了謝在2020-11-20 09:40:04~2020-11-21 09:45: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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