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離開軍帳后，常歲寧也提筆蘸墨，去信。

這廂剛擱下筆，有兵帳通傳：“節使，常副將回來了。”

兵口中的常副將，正是憑借戰功已升任玄策軍先鋒營副將的常歲安。

和崔璟一樣，自前線歸來的常歲安未卸甲便直接過來了：“寧寧，我聽聞卞春梁攻占了京師！”

常歲寧向他點頭。

常歲安急忙問：“我還聽說卞軍洗京畿！不知喬叔他們，還有宣安大長公主可好？”

常歲安擔心喬家是很正常的事，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提到宣安大長公主時的急切，卻并不比對待自相的喬家人來得。

這其中固然有常歲安數年前在宣州養傷時攢下來的，但常歲寧覺得，這其中大約還有母子之間的天然應，哪怕這位阿兄此時并不知道自己的世真相。

常歲寧便告訴他，宣安大長公主和喬家母子皆已平安抵達，只喬央選擇留在了國子監，此時勉強還算安全，已讓留在京中的人手多加留意著。

常歲安稍微安心了些，又問了些其他人其它事，常歲寧將知道的都告訴他了。

末了，常歲安神幾分猶豫：“寧寧，我能……再問你一件事嗎？”

見他神，常歲寧替他問道：“是否想要稱帝嗎？”

自問罷，即答道：“我有此心。”

常歲安微瞪大眼睛：“寧寧……”

面對這個先前從未設想過的可能，常歲安幾分慌：“寧寧……你果真想清楚了嗎？”

看著似乎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的常歲安，常歲寧眨了下眼睛：“阿兄是認為我做不嗎？”

“……不！不是的！”常歲安趕忙擺手，神幾經變幻后，終于慢慢變得堅定：“寧寧，只要你想做之事，定然能夠做得的！”

他接了自家妹妹的野心之后，轉而開始鼓勵：“莫要忘了，你可是百年不遇的奇才！”

妹妹是習武的奇才，是打仗的奇才，是可以將他人特長變作自己特長的奇才，那必然也可以是做皇帝的奇才！

說到這里，常歲安忽然覺得自己極其有先見之明，在很早之前他就說過他的妹妹很不一般，但那時本沒人信他的話……現下都看到他妹妹的利害之了吧！

常歲安的神有兩分與有榮焉，更多的是鄭重以待之：“寧寧，那你告訴阿兄，阿兄能幫你做些什麼？”

看著眼前這個比阿鯉年長兩歲，如今已年過二十的兄長，著他變得沉穩擔當之余，上卻仍未褪去的年赤誠、善良，正直與勇氣，常歲寧眼中帶一笑意，道：“我要阿兄平平安安的，做自己想做之事，也做我一輩子的兄長。”

常歲安愣住一下，旋即一陣鼻酸，原來他擔心失去妹妹的心，寧寧都知道。

“阿兄，我姓什麼不重要。”常歲寧與他一笑，道：“難道我們之所以為家人，僅是因為我跟了常姓嗎。”

常歲安眼眶紅紅，心頭卻下來：“當然不是……寧寧，不管你姓什麼，咱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常歲寧向他輕點頭。

“那……”常歲安試著小聲問：“寧寧，你能告訴我，你到底姓什麼嗎？”

姓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正是常歲寧即將需要向天下人宣明的。

常歲安從妹妹離開時，神幾乎是呆滯的。

接下來大半日，常歲寧都呆在帳中寫信，給駱先生的，給江都的，給老師的，給姚廷尉的等等……

寫得手腕發酸的常歲寧丟下筆，剛活了一下脖子，薺菜從外面進來，行禮稟道：“節使，玄子大師和玄凈子大師到了！”

常歲寧有些意外。

去歲冬初，常歲寧攜大軍自北上收復失城，無絕與天鏡也一路跟隨，之后被留在了太原待命。

正月里，常歲寧詳細了解罷北境戰況后，便去信江都調兵，令何武虎率十萬淮南道兵馬前來相援北境，如今大軍已經接近太原。

常歲寧七八日前還曾向無絕傳信，讓他留在太原接應何武虎，沒想到他與天鏡卻在這個時候來了軍中。

太原距離此地倒也不遠，先前常歲寧帶騎兵自太原之所以耗時月余之久，是因往西繞道去了朔方。若從太原直行北上，距山軍營不過七八百里，車馬三日可達。

所以，無絕是在接到了常歲寧讓他在太原接應何武虎的書信之后，才來了此。

太原有戴從和崔氏族人在，接應何武虎大軍自然不是什麼非無絕不可的要差事，但無絕向來也樂意聽命行事，很會這般無視常歲寧的待。

因而，見到急匆匆來到帳的無絕之際，常歲寧便問：“有什麼急事是不能讓人傳信的？怎還親自過來了？”

常歲寧說著，視線落在天鏡上一瞬，且這一來就是兩個，倒無端有些心慌慌。

“殿下……”薺菜已退了出去守著，無絕低聲音仍難掩急切地道：“您那一劫，將會應驗在何……屬下終于卜出來了！”

聽到這里，常歲寧反倒不那麼心慌了，事關自便在控制，總比外部又出現了什麼變故來得可控——

平靜地問：“何？”

“就在北境！”無絕抬起寬大道袍袖指向帳外，袖放下垂落時，神幾分凝重幾分忐忑：“此一劫應驗之，同殿下上一世斷骨之地有重迭之相……”

常歲寧聲音緩而輕，一手因疲憊而側撐著腦袋，另一只手下意識地向自己的脖頸：“又在北狄嗎。”

所以，這算上一世未了之劫，這一世又找上了門來嗎？

離開江都時，讓無絕和天鏡為自己卜了一個生辰八字來用，所得結果，卻與做李尚時的月柱日柱與時柱完全重合。

無絕說，這六字再加上阿鯉的出生之年，合出了一個世間絕無僅有的至貴之命相。

只是這命相中，尚藏有一道劫數在……

而今又告訴，這道劫數的應驗之，與前世死之地是重合的。

一個人在同一個地方絆倒兩次已是一種要被人視作不長記的稀奇之事，倒好，竟要在同一個地方死上兩回不？

常歲寧思索間，只聽無絕道：“殿下可以避開此劫，既知在何應驗，那便遠遠避開！”

天鏡想說話，但見無絕神，還是沒有開口，只轉而看向常歲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