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

竟在一向平靜的蘇時予口中聽出了幾分抖，但決意裝作沒有聽見：“時予哥哥，你早些回去，我也要走啦。”

蘇時予沉默許久，最后也只說：“我祝你覓得佳婿，一生滿，長命百歲。”

……

某個夜晚，隨云終于得知，玉秋實果然打算將送宮中，為宋瀾的貴妃。

其實玉秋實送進宮，以及應允玉隨鷗的婚事，都是決意殉道后對兒最后的、愧疚的打算，可落在當時的隨云耳中，父親口中字字句句“為家族”“為仕途”的言語聽起來都像是真的。

吵到最后，玉秋實有些疲倦地按著眉心，聲音緩了一緩：“你若狠得下心，削得了周遭的榮華富貴，分文不剩地去尋你的心上人，他愿接納你，愿舍了位同你浪跡，爹……絕不相。”

玉秋實從來不說氣話，若是真這麼決定，他會放走的。

隨云這才明白，那日夜中相見，執拗地想問出那一句話來，為的就是今日父親開口時，能夠斬釘截鐵地說一句“他肯”。

可他不會肯的。

連“心上人”“人”都只是一廂愿的稱呼罷了。

從未有一刻痛恨過自己的長大，若還和從前一樣天真，聽了父親的話，總還能燃起一些希冀，至要問過他再說。

如今他的答案已知曉得清清楚楚，何必再問？

徒惹傷。

隨云癱坐在地上，捧著被自己踩扁的絹花，癡癡笑出聲來。

夜半，忽而驚醒，瘋了一般披在園中踱步，想要找出當年拔下的那種藍野花，可尋了許久，還是一無所獲。

天再次大亮時，玉秋實推門而，看見隨云跪在庭前，沖他磕了個頭。

“爹爹，我愿意進宮，”說，“爹爹和兄長是我最重要的人，為了你們，我一定會陛下歡喜的。”

作者有話說：

注：

[1]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李白《山中問答》

翻譯：桃花飄落溪水,隨之遠遠流去。此別有天地,真如仙境一般。

第114章 一念之遙

◎玉隨云×蘇時予番外·下·完結篇（附后記）◎

04·憶君迢迢隔青天

玉隨云宮之后，很快得了宋瀾的歡心。

說是“歡心”也不確切，只是憑借從小到大賣嗔賣的心思，猜出了宋瀾腦海中玉家兒應該有的模樣。

囂張跋扈、明目張膽地飲著皇后的飛醋，又裝出一副竇初開的小兒態。宮中眾人皆知，只有能分皇后的寵，因為是真心“慕”皇帝的。

聽了這樣的傳言，隨云笑了半晌。

在宮之前，從來不知道，自己竟還有這樣的天賦。

在宮中待得越久，越能在玉氏滿門的煊赫中嗅出大廈將傾的意味，也逐漸明白了父親執意要將送進宮的緣由。

滿宮里除了皇后沒有人懂，但二人表面不和，能說話的機會寥寥無幾。隨云最后只將此事告訴了側最為單純的阿嫣，請為自己和皇后傳筆墨。

趴在案前，提筆寫“人生識字憂患始”，阿嫣不解地湊過頭來，隨云便笑著的頭發，說希你永遠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靖和四年，暮春場圍獵。

隨云要求隨駕，本只是為了同父親哥哥們見上一面、說幾句話，只是沒有料到，自己竟會在畫堂之外遇見蘇時予。

一年不見，還是兩年？

有些記不清了，只覺得他清瘦了不。

見出現，蘇時予面上并無意外，他大膽地隨著上了馬車，隨后反客為主，淡淡吩咐了一句“走罷”。

隨云這才發現，原是自己上錯了馬車——畫堂之外的馬車，分明應該是喬人為預備了、送到玉秋實那里去的。

不知馬車外駕車的人對暮春場的守衛亮了什麼信，他們竟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皇家獵場，隨云打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才敢再次開口：“你瘋了？”

蘇時予低頭挲著手邊一個簡陋的香囊，沒有說話。

隨云匪夷所思，至今仍不敢相信這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事：“你要見我，所為何事？”

蘇時予死死攥住那個香囊，緩慢地抬起頭來。

顛簸的行路聲中，隨云發現他的睫在微微地發抖：“……當年你來尋我，是因為知道自己要嫁皇宮了麼？”

當然不知，只是一種冥冥中的預罷了。

不過隨云沒有回答，只道：“你還沒有答我的疑，怎麼又問起我來了？”

蘇時予忽然一把抓住了的手腕，用力之大幾乎要將的手腕碎。

不過這個作并未持續多久，只是一霎的功夫，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麼，他猛地松了手，看著腕間的紅痕，口起伏不定，卻一句話都說不囫圇：“我……”

這次湊得更近，隨云甚至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你哥哥去尋過我，”蘇時予避開了近在咫尺的眼神，有些狼狽地道，“他問我，從前那些年，你不顧矜持，向我獻慇勤，我為何完全不曾、完全不曾……”

心中泛起一很久不曾出現的酸之意，在他的氣息籠罩中，隨云幾乎忍不住隨著他一起抖起來：“都是過去的事了，何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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