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真部籌謀二十年,無數細作命喪中原,好不容易贏下一場豪賭,打開了汴都的國門。
烏莽本以為宋泠還朝后與宋瀾必有一番爭斗,卻不料他只用短短幾日、甚至在常照引兵歸來之前,便兵不刃地平定了汴都的局勢。
他遲緩地意識到,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倘若不能拼盡全力,在這一次破開大胤的國都,等宋泠緩過一口氣、收攏這些年被宋瀾邊緣和打的世家與諸侯之后,他將再無實現一統中原之夢的可能。
故而這一戰打得極為焦灼和慘烈。
殘如。
落薇倚在城墻之后緩了一緩,恰好有個年輕的小兵在面前中箭倒下,連忙爬過去接下對方,小兵痛得搐,鮮溢滿了的手指。
那小兵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抬眼認出后,他怔了一怔,出一個笑容來:“娘娘……”
落薇按了按他的傷,發覺他傷的是最致命的地方,已然無救了。
眼眶熱,剛要開口,那小兵便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費力地道:“娘娘……我們……能贏嗎……”
落薇用手指為他抹去臉上的痕,莊嚴地承諾:“一定能。”
“好……好……”小兵已然意識模糊,他失神地看天,依舊在笑,“我、我家中有一個阿姐,就是娘娘這樣的年紀……出嫁還沒有幾年……一定要和娘娘一樣,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
落薇忽然聽見遠方傳來一陣驚慌的呼聲,有旗幟在風中烈烈作響,聲音越來越大。
不知是誰爬上了高高的火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援兵——是援兵!”
眾人皆知常照所率的軍隊已在途中蹉跎數日未歸,即使帝后在登樓時承諾“必有援兵”也不做他想,不料今日卻真的將他們等來了!
這支軍隊并非王軍的玄紅服制,亦與蠻夷相去甚遠,鐵甲長槍,天青帽穗,主帥軍旗近之時,眾人才瞧見,旗上是一個“”字。
這是早早之藩、數年來從未回過汴都的西南王!
北軍猝不及防,當即被沖散。
落薇直看了一眼,終于長長地卸下一口氣來,輕輕晃了晃那小兵的子,落下淚來:“我們、我們一定會贏的!”
可他已在懷中失了生息,角帶笑,面安然,不知是不是因為聽見了最后的言語。
落薇攬了他的脖子,眼淚洶涌,卻也隨著他笑起來。
“我也有個弟弟,永遠都是你這個年紀。”
……
早在去往長安之前,宋泠打出“承明”軍旗的時候,便向天下發了手書。相隔十幾日,除了王,還有幾路軍隊一并開往汴都方向,其中有許州的守將、荊楚的兵,亦有與他旁的舊友。
烏莽堅持了三日之久,終于潰逃而去,宋泠站在朱雀雕像的頂端,一箭中了他的肩膀。
守城之戰至此慘勝。
而那些接連趕到的四方援兵,在北軍退去的當日便陸陸續續地沿原路返回,沒有一個人越過朱雀城門,連主將都不曾繞過來打一個招呼。
在兵士離去三里之后,有一人騎著白馬奔襲而歸,托朱雀門前的守兵為城樓上的新帝送了一包油紙包的鮮花糕。
那糕因長久的顛簸已碎末,宋泠捧著糕點,遙遙地呼了一句:“多謝大哥。”
他拽了拽側落薇的袖子,于是落薇也探喊了一句:“多謝大哥!”
王爽朗大笑,下馬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
“臣為皇帝陛下、皇后殿下賀!”
隨即縱馬離去,再未有一留。
宋泠瞧著一路馬蹄的揚塵,輕輕地道:“在我冊太子的前一年,大哥便離京之藩,再也不曾回來過,今日,是他離汴都最近的一日。”
大王不到十七歲便已戰功赫赫,當初宋泠尚不滿十二,若他有心,并非沒有一爭之力。況且他母親正是世家,與朝中息息相關,不難想象,當初是怎樣一番暗涌。
隨后他便自己上表,封后離京去了偏僻的西南封地,為了兄弟誼,立誓出絕宗嗣、永不還朝。
落薇嘆了一聲:“王乃真君子。”
忍著眼眶中的淚意,繼續道:“很好、很好的兄長,和我的兄長一樣。”
初五日,上弦月。
落薇仰頭看去,漫天星辰。
宋泠抓著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我們贏了。”
落薇破涕為笑:“我們贏了。”
“我知道,我們一定會贏的。”
*
初七日,幽州傳回了燕瑯遲了三日的捷報。
縱然守軍并未如期到達,縱然燕老將軍已死,他與宋瑤風坐守宛城,頻出奇策,生生地將北部聯軍退到了幽云河之外。
烏莽損兵折將、重傷,好不容易才退回山之后,聞說部落聯盟首領遭重創,厄真部率先退軍,聯軍士氣已散,甚至連打下來的平城都拋擲而去。
宋泠下令犒賞三軍,再升了燕瑯的位。
燕瑯激戰過后,忽而得知“承明皇太子”未死,一時十分茫然。燕老將軍在生前留給了他一個錦囊,囑咐他轉給葉亭宴,宋瑤風搖頭贊嘆,十分同地看著他:“這錦囊不是給他的,而是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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