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只是虛浮的好罷了,”玉秋實面上浮現了個森詭異的笑,“你不必擔憂,皇后能再得幾年安枕?如今只不過是皆有忌憚罷了,陛下當初登基,借了皇后手中的天子劍和背后的支撐,不得不專中宮,也是借此來著我,時移世易,有些舊事不堪重提,陛下心中,難道就不憂慮麼?”
他說到這里,便突兀住口,甩了兒的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瞧著:“隨云,并非是爹爹不疼你,你若是能進宮,得了陛下的重,那才是保命金。你自小天真無憂,待來日陛下宮中嬪妃多了,焉知能否有立之地。如今去了,皇后寬厚,不會為難你的,這相府的福樂窩養不大你,你自去一窺真正的暗夜罷。”
言罷,玉秋實轉就走,并不再與兒涉,玉隨云淚眼婆娑地追上來,喚道:“爹爹,兒當真別無他途可走麼?”
玉秋實沒有回頭看,冷道:“相門之下無父,你若狠得下心,削得了周遭的榮華富貴,分文不剩地去尋你的心上人,他愿接納你,愿舍了位同你浪跡,爹絕不相,宗譜上除了你的名,只當玉氏沒有這個兒。可他若不肯,你若不舍得,且還顧念一分父母的養育之恩,便好生在家,梳妝待嫁罷。”
他抬腳離去,再無言語,玉隨云哭著跪倒,心知父親所言字字為真,又知人不可能拋棄爵,止不住地渾抖,如墜冰窟。
一晃兩年……
“貴妃娘娘——”
玉隨云收回思緒,抬起頭來,見是從府中同進宮的喬人,便笑了一笑:“撒嗔癡,果真是男人最的戲碼。”
喬人捧來一盞新茶,低聲道:“今日,陛下想必又會往皇后那里去——說起來,皇后倒不是個的人兒,泥胎木偶一般,貴妃常說皇后睿智,怎地不見如此行事?陛下原本就與有十幾年的分,若真鬧起來,說不得會為散盡后宮,如此,貴妃當年也不必進宮了。”
“皇后若撒,便不是皇后了,”玉隨云吹了吹新茶中的浮沫,漫不經心道,“如今大權在握,若即若離有何不好?更何況,你們陛下,可用得哪。”
第18章 外行藏(一)
清明當日,帝后攜百出郊行祭。
寒食以來綿延三日的春雨方歇,遠天暉熠熠,彩云流轉,呈為祥瑞,一掃近日煙霧云霾為城中帶來的蕭瑟之氣。
這樣好的天氣里,帝后上皇陵灑酒焚香,諸臣列跪山下同拜,道間緘默。
若逢最高祭典,皇帝需攜朝堂眾人先拜首山,后過皇陵、抵岫青寺、點燃燭樓,至夜間再游汴河,儲君親自主持祀禮,拜宗廟社稷、祭天地神佛。
只是今日不過是清明時節的尋常典儀,不需如此復雜,況天狩三年之后,禮部總會默契地避開汴河夜祭這一環節,昭帝不過十九歲,國朝更無儲君。
典儀殘破不全,無人敢表。
皇陵的祭祀足足耗了半日,帝后回城登岫青寺時,午時將過,岫青寺便奉上素齋,以此接駕。
宋瀾自是不在乎佛家規矩,但落薇總是循例,堅持寺便男分食,于是宋瀾無奈,只得在一群宮人侍衛的簇擁下去了另一間禪房。
兩位司膳恭立桌前,將岫青寺奉獻的食一一驗毒試吃,反復確認無誤后才告退出門,落薇瞥了一眼手邊的白粥,狀似無意問:“他留了誰隨駕?”
煙蘿道:“是葉史。”
落薇用手中的調羹緩緩攪弄著那碗粥,聞言挑了挑眉:“他這麼信得過葉三?”
上午祭祀典儀之后,諸臣不需隨行,門前拜過便散去了,若非皇帝親口吩咐,葉亭宴斷然沒有機會伴駕上山。
煙蘿答道:“娘娘思量,陛下初至北幽時,其實早將那篇《傷知論》忘了個徹,是葉大人屢出奇招,前獻策,才得了陛下青眼。”
“小人又尋人仔細問過,說陛下本對他無甚印象,甚至幾分防備,但葉大人玲瓏心計,又有三寸不爛之舌,生生陛下轉了態度,隨后北幽一十三天,日日召他問話、同食同行。若非如此,陛下怎會寧肯頂著史臺責罵,也要帶他回京?
落薇便道:“如此,前日里他又破了西園命案、剜自證清白,怪不得呀,怪不得他初朝局,便能在宋瀾面前與玉秋實分寵信,本宮能用之人,確是舍他無二。”
煙蘿聽了落薇言語,輕“嗯”了一聲,方才一口氣述說良多,此時才忖度著下了結論:“但此人多智近妖、能言善辯,他有意與娘娘同抗太師,可用,卻不可信,縱是娘娘設計收服了他,他又主示好,亦不能心。”
心,即是誅心。
落薇撥弄著碗中一片孤苦伶仃的青菜葉子,搖頭笑道:“這般蛇蝎,誰敢與他心,若我年紀輕些,哪怕只比如今小上兩三歲,怕都要被他生吞活吃、連渣都剩不下的。”
心中雜,只進完手中白粥,便一口都吃不下了。
岫青寺未時中才能啟香爐,宮人將殘余羹碟收了,落薇尚有時間小憩一會兒,于是便靠在雕了簡陋木蓮的榻前閑倚。
無有困意,卻深覺疲倦,昏昏沉沉之間覺得無趣,心中一,順口問道:“在北幽時,那葉三究竟出了什麼奇招,才讓宋瀾扭轉態度?”
煙蘿蹙眉回憶:“聽聞是獻了一副名家之作,那圖是北幽丹青名手所畫,雖中原文人不喜,卻在邊塞流傳一時。陛下瞧后得,那畫被帶了回來,在乾方殿中掛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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