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滿口牙皆被敲碎，口中早已經模糊，話都說不清楚，但依稀能聽出幾分：“我們都是……一手拿錢一手辦事，上頭是何人，我們一概不知……”

謝昶輕嘆一聲：“手。”

地牢都是掌刑的高手，再殘酷的刑罰，在他們眼中都是家中便飯，這話甫一落下，掌刑者立刻握手中的排刺，八十一鋼針從那人后頸齊整劃下，因著牙齒敲碎，刑者連咬牙忍耐的機會都沒有，眼球外突，凄厲的哀嚎瞬間響徹整個地牢，幾乎連石壁都在震。

刑架上另外幾人已經在發抖了，捆縛在他們手臂的鐵鏈發出窸窸窣窣撞的聲響。

謝昶看了眼先前一聽到排刺就的那人，果真抖得比誰都厲害。

他漫不經心笑了下，搭在圈椅上的手指向他邊的那人，“這個，從前用刑。”

話聲輕飄飄落下，這些刀山火海里行走的殺手便是天不怕地不怕，此時也止不住骨悚然。

如果說后背用刑是剝皮拆骨般的疼痛，那麼從前用刑更是極致的痛覺和視覺的刺激，他們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像面條一樣，一地撕扯下來。

掌刑將排刺上的碎理干凈，才對準那人鎖骨，刑架上的人立刻開始劇烈起來，“我真的不知道……啊……啊……”

排刺從鎖骨掃下，卡在肋骨時，掌刑者又多用了三分力道，直到掃那人腰才停，嚎聲從中斷開，一口氣沒續上，停了三息的時間，又再次如困嘶吼般響起。

幾十條碎淋漓掛在腰間，模糊的里，甚至能看出森白的肋骨。

到那渾痙攣一般的第三人時，謝昶對他笑了下：“這個不如就……”

話音未完，那人慘白到極致的面容猛地抬起，聲音止不住抖：“別、別殺我……我說……”

……

“京衛司指揮使袁輝……”

回到澄音堂，謝昶將那染了腥氣的袍換下，面沉冷如霜：“十幾年前，就是京衛司帶人查抄的地下兵行。”

私造兵乃謀逆之罪，當年兵行的管事一口指證幕后控者為圣惠太子，元嘉帝老邁昏聵，疑心病極重，加之圣惠太子賢名在外，民間甚至屢屢傳出太子賢達蓋世的謠，兵行一出，元嘉帝當即龍震怒，立刻下旨以犯上謀逆之罪廢黜太子、賜其死罪，改立懷王為儲君。

太子獲罪之后，接著一封信呈上，他父親被扣了個私通外敵、倒賣軍-火的罪名，而安定侯府又是太子一黨，經此一事，祖父、父親與幾位叔伯被判斬首，蕭家舉族流放。

他那時候不過才七歲。

元嘉帝病危，懷王掌控朝政，蕭氏族人無不在流放途中被折磨致死，年長者要-下之辱才肯給一口飯，最后生生死途中，族中青年被縛在馬后拖行致死，懷胎六月的嬸嬸，竟被生生剖出腹中胎兒……那些鮮淋漓的過往，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謝昶深深閉上眼睛，臉沉到極致，掌中的檀木串珠幾碎。

族人的掩護，讓他在混中詐死逃出去，而上天大概也覺得他命不該絕，才讓謝敬安撿到了他。

他自還朝以來，舊案重查，甚至抓出那兵行最后之人，替圣惠太子洗刷了謀逆的冤屈，當年懷王一黨的員也被他網羅罪名一一株除，獨獨落在元嘉帝手中誣陷蕭家私通外敵的罪證自此銷聲匿跡。

也許在當年就被人銷毀了，時隔十余年，終為替蕭家翻案的最大阻礙，一日不找出那封信背后之人，蕭家便一日要被蒙上不白之冤。

“立刻去查，這袁輝當年在兵行一案中扮演什麼角。”

謝昶與此人向來無恩無怨，這人能派出刺客到他頭上，其間必然有他不知的貓膩。

宿酈領命退下。

謝昶獨自坐在書房，閉上眼睛，當年那些酷殘暴的場面一一在腦海中回放，族人的慘聲猶在耳邊，他慢慢地攥了手中的檀木珠串。

不知過去多久，輕輕的叩門聲傳來。

他沒應，隨即便聽到屋門打開的聲音。

這世上除了，沒人敢不經允許進出他的書房。

只是有些疲憊了，唯有在這里，他才可以完全卸下防備，腳步聲漸近，他也沒有睜眼。

直到聽見輕微吸鼻的聲音，那只溫熱小手過來，想要拿走他手中的珠串，謝昶才手握住了。

睜開眼時，才發現左手握拳太，導致手臂傷口崩裂，鮮順著手臂指，連他手里的夔龍珠串也染了污。

謝昶猛然意識到什麼，立刻拿開左臂，將人扶起，“阿朝，是哥哥疏忽了，你疼不疼？”

阿朝午后小憩一會，就被心口深深的沉郁得噩夢連連，看到了許多流的場面，醒來之后，左臂一陣陣痛，甚至比昨日哥哥傷之后還要劇烈。

“哥哥，你怎麼了？”

謝昶沒有回答，從置架上取來金瘡藥，讓江叔進來包扎，包扎完之后，屋僅剩兩人，謝昶才讓坐到自己邊來，替輕輕按左臂。

阿朝眼眶泛紅，一直盯著他看，“可是遇到棘手之事？”

謝昶搖頭：“無妨，只是想到一些從前的事。”

其實從一進門，阿朝就嗅到了從未有過的腥味，遠遠比他手臂的刀傷更加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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