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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好》564.第558章 自己定下的規矩

崔家執家主此書,對外宣告,與如今在太原的崔氏族人斷絕宗族關系,并嚴厲斥責了崔瑯所行,道其紈绔狂悖,違背族規祖訓,而屢教不改。此次煽族人背棄清河祖業,更是犯下了不可饒恕之過。

更何況,崔瑯使族人前往太原,投奔已被崔氏除族者,實乃罔顧族規,視族中信義于無現,待祖宗禮法全無半點敬畏之心,實不堪為崔氏子弟。

而那些在崔瑯的煽下,皆犯下了同樣的過錯的族人,則被斥只顧保全命而致使崔氏清河數百年基業毀于范軍與民之手,毫無堅守,一意生,辱沒崔氏風骨——

以上皆為崔據在“斷親書”上所言,他字字如刀,悲痛失乃至鄙夷不齒,將那些自清河逃離的族人稱之為“毀棄崔氏數百年基之卑劣家賊”,斥令他們此生及其后人皆不得再以清河崔氏自稱。

在這個宗法在一定意義上凌駕于律法之上的世道間,崔據這一紙毫不留余地的“斷親書”,等同在世俗意義上斬斷了京師崔家族人與以崔瑯為首的崔家族人之間的宗族紐帶,就此一分為二,劃清了界限。

至于值此關頭,帝王是否會認下此事,崔據心中自有考量。

天子是否會執意牽連六郎等人,要看六郎他們依附著何人——

令安,常歲寧……

崔據立于高閣之上,俯視著整座安邑坊,蒼老的嗓音自語般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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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暉落在老人削瘦的肩頭,老人靜立而,直至夜降臨,將他的影慢慢吞噬為了黑暗中的一點影。

三日后,數百名持刀軍,將安邑坊迅速圍起。

兩日前,崔澔在早朝之上被太子問罪勾結劍南道節度使,刺殺嶺南及朔方節度使之事。

“鐵證”之下,崔澔雖未認罪,服依舊被除,人已被押獄中審。

這場早有預兆的冬日風雨,終于傾盆落下。

軍與大理寺前來安邑坊拿人之時,安邑坊外幾乎圍滿了聞訊而至的文人。

對天下文人而言,族崔氏為天下讀書人之首,寒門學子不滿士族壟斷天下文路,卻又無不向往士族風骨,以士族君子為不二楷模。

而這種既怨又敬的矛盾,因近年來士族的快速衰落,反而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緩解,取而代之的是天下文人同出一脈的亡齒寒之

自崔澔獄后,諸多文人暗中便時常聽聞“崔家有冤”的說法,那些說法合乎時局政治邏輯,足以令人生出想要信服的念頭。

故而此刻,眼見著昔日尊貴風雅的崔家族人被鐐銬加,圍觀的文人大多心緒沉重。

這時,人群中有人喊道:“是崔公!”

眾人忙看去,只見又一群被押送出坊的崔家族人中,為首的是一位須發蒼白的老人。

眾人大多不曾見過崔據,但對這位崔氏家主的名號無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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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據自年時便以文章傳開聲名,德行從無半分污點,秉公持正,是許多文人心中當之無愧的士族風骨的代表人

而今這位已垂垂老矣的士族家主,著藏藍長衫,外系一件墨披風,冠依舊整潔,若不細看,甚至不會發現他披風下的雙手上縛著鎖鏈。

后的族人們也不見懼

著長衫的文人縛鎖鏈,側有軍持刀相迫,然而他們始終面不改,這不屈于刀下的脊梁傲骨,落在圍觀文人眼中,其氣節要更勝過今冬將綻的寒梅。

一聲聲含著敬意的“崔公”在人群中響起,揖禮者無數。

負責維持秩序的軍見狀試圖拔刀喝止,卻被負責此事左屯衛大將軍魯沖攔下。

魯沖深知這些文人齊齊出現在此,背后多半有人推波助瀾,若此時軍有過激之舉,只恐這些人對朝廷的仇恨之心會一即發。

如今這世道已太過抑,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會點燃群憤。

魯沖力求能夠穩妥地將崔家人押送獄,于是并不強對待圍觀者,并示意軍們在人前對崔家族人不要有冒犯辱的言行。

即將行出安邑坊時,崔據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石柱牌樓上方那雕刻著的“安邑坊”三個大字。

崔據后的族人們跟著停下,站在崔據旁。

這時,一路沉默著的崔據仰著牌坊,似在問天:“我崔氏族人何錯之有,然加之罪何患無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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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不高,但四下眾人見他駐足,下意識地凝靜聽,近一些的文人便聽到了這句話。

人群尚未來得及躁,已聞老人提高了些聲音,繼續說道:“世已不容清白之道,放眼不過污穢爾。今世已濁,吾輩亦難以自清……然而我崔家為天下讀書人之首,如也就此蒙下這不白之冤,卻連一聲嗟嘆也不敢發出,這世道文心又將何從?”

崔據字字清晰有力,話音未落時,已有文人紅了眼眶,攥了拳。

見人群躁起來,魯沖直覺不妙,快步走上前去。

這時崔據已被崔家眾族人圍繞,他再次開口,聲音抑揚決絕:“崔據可死,卻決不代崔氏滿門此不白之辱!”

形削瘦的老人,伴隨著這最后之言,竟是猛地上前,撞向了牌樓的石柱。

石柱棱角堅,一如老人滿含決然之氣的筆直脊梁。

石柱染上鮮,那鮮也很快在崔據額頭上洇開,一道痕如劍般劃破老人的眉心,珠直墜而下。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魯沖也不曾料到一路走來平靜沉默的崔氏家主,會在此時做出自絕之舉!

“家主!”

“崔公……”

“……父親!!”一直垂首走在后面的崔洐,猛然抬,拿縛著鎖鏈的雙手撥開人群,驚駭地沖上前去。

崔洐蹲跪下去,和族人一同托扶起父親清瘦的軀,眼中出不可置信的淚:“請郎中……速速請郎中來!”

軍間也起來,魯沖立時道:“就近帶醫者前來!”

然而崔據的臉已迅速變得灰白,他年事已高,又存下了必死之心,那一撞未曾留任何后路。

“父親為何……”崔洐慌地拿袖手指替父親拭臉上的鮮,聲音沙啞抖:“父親為何要如此!”

他很清楚,父親行事皆有謀算,從不會臨時起意……

所以,這也是父親的計劃對嗎?

崔洐倏然間明白了什麼,眼中淚水驀地滾落:“……是兒子無能!父親該讓兒子來做此事……兒子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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