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帥不以為然，冷笑一聲，歪在靠椅中了手。

“那宋鳴悟人呢？人在哪兒？不都跑去江左，投奔貴系軍了嗎？”

“斬草不除，這不是放虎歸山？”

江眼簾輕眨，“新軍都被四弟吞了，宋鳴悟就算跑到貴系軍那里，他也已經不再是什麼新軍帥。”

“今非昔比，此人不足為懼。”

他頓了頓，又提醒江大帥：

“父親別忘了，督造軍艦的事進展十分順利，我們與貴系軍一役在所難免。”

“或許，宋鳴悟跑到貴系軍那邊去，這事也在四弟的意料之。”

“我相信，四弟做每一步，都是有他的原因的。”

他沒一句話都在向著江四爺。

江大帥冷怒的臉稍稍緩和，老眸暗晦不明端詳了大兒子兩眼，淡聲問。

“你來，是有什麼事？”

江一怔，似是這才想起來什麼，面一瞬凝重。

“父親，我來告訴您，剛收到的消息，蘇參領他…病逝了。”

“什麼？！”

江大帥驚坐而起，似是到萬分突然。

江嘆了口氣，溫聲安他。

“父親還請節哀，兒子知道您跟蘇參領幾十年的手足誼，但人終歸有個生老病死，蘇參領又已經病了許久，加之三弟和三弟媳……”

“那事終歸瞞不住，他得知那悲劇，一時大打擊，就…”

江大帥猛地一拍桌子，怒聲大吼。

“誰將那件事告訴他的！老子不是下令瞞著嗎？！誰這麼活膩了？！”彡彡訁凊

到底是幾十年的分，蘇龔都已經病的半死不活。

江大帥是想讓這個老知平平和和壽終正寢的。

所以一出事，下了死命令，不許任何人把江戟和蘇娉婷的事傳到他耳朵里。

到底還是沒防住。

他簡直氣得要死，怒火中燒，一把就掀翻了桌上高摞的文件。

張副低眉垂眼，默默往角落里挪了兩步。

江倒還算淡定，溫聲解釋。

“我聽說，是周家人去探了蘇參領，他們離開沒多久，蘇參領就……”

周家人。

蘇龔的妻舅家。

江大帥怒意稍滯，繃的面皮了。

他眼底緒暗晦，扭頭冷掃張副。

張副形一僵，立時站直了說道：

“屬下這就去備車。”話落，提腳快步離開了書房。

去往軍醫院的途中，江大帥坐在車上一言不發，清冽日自車窗外恍惚浮掠，一瞬又一瞬自他側臉上掃過，卻都印不亮他滄沉幽深的眸底。

他最清楚蘇龔跟他早逝的夫人是何等恩有加，以至于周氏死了二十多年，蘇龔都沒再娶納過任何人，到死都只有蘇娉婷一個兒。

倘若是別人，江大帥一定會懲泄憤。

但是周家，江大帥的確不好。

當年戰奔波，江系軍攻下一小鎮，暫歇整頓。

鎮上的鄉紳為了結討好，以求江系軍不要在城里燒殺搶掠，禍害百姓，就將許多貌子送到營地來，給軍們解饞。

蘇龔在那時結識他的妻子周氏。

周氏是個人，原本是獻給江大帥的，但江大帥那時正跟大帥夫人破鏡重圓，心思都系在大帥夫人上，所以隨手將人給了蘇龔。

沒想，倒全了蘇龔的姻緣。

在那個兵荒馬的年代，人們生死不定荒不接，好兄弟能娶到合心意的媳婦兒，簡直是萬分不容易的事。

江大帥和大帥夫人，甚至親自給他們主婚。

周氏跟大帥夫人的關系很好，后來還做了手帕，說很多不能跟男人說的私房話。

江大帥因此益。

他是心人，在男事上總是欠缺點兒意思，多虧了周氏和蘇龔從旁提點。

他聽勸，也試著做，的確討了夫人歡心。

后來夫人日漸跟他敞開心扉，不再小心翼翼，不再刻意迎合，他能覺得出來，那時候夫人對他是生出些依賴與的。

他真是很喜歡夫人，從娶到那個如花似玉的可人那天起，就很喜歡。

后來這許多年，他一直跟夫人甚篤，甚至空晾了三房姨太太。

但萬萬想不到，老了老了，兩人又因為一點子小事而生疏。

離家大半個月了無音訊，這是一輩子都沒有過的事。

那麼嫻雅大方的人，原來鬧再大的脾氣，都是兩三天就過，提都不再提的。

這次，他不過是有心想要保留那點脈，到底是他江家的兒孫。

怎麼會因為這點子小事就上綱上線。

他真想不通……

“大帥，軍醫院到了。”

張副小心提醒，打斷了江大帥的思緒。

江大帥瞥了眼車窗外，看到軍醫院門口里里外外，已經停了不下七八輛車。

張副，“大概軍中很多人聽到這個噩耗，都來送蘇參領一程，大家都已經提前到了。”

江大帥眉頭擰，頓時越發心浮氣躁。

都是些表面功夫，人活著的時候，不見他們怎麼探。

人死了，來裝模作樣的維系最后一點臉面。

他煩的不想應付，干脆擺了下手。

“調頭，去城東。”

張副愣住，“城，城東？”

江大帥冷冷剮了他一眼。

張副頓時醍醐灌頂，連忙調轉車頭。

后面江的車上，他的副不納悶兒回頭。

“大爺，大帥的車到了軍醫院外，突然又調頭走了，…我們，還進去嗎？”

江面無波瀾，“進。”

怎麼不進？

他當然要去送蘇龔最后一程。

江左之戰，要不是這老家伙的功勞，江戟那蠢東西早死在他手里了，哪還拖拉到現在，用得著讓江升給解決。

不止是蘇龔，還有江戟留下的那個沒用的孽種。

是時候該著手，讓他們父子團聚了。

——

時值傍晚，江大帥的車停在江四爺的城東宅子外的街口。

他在車上坐了許久，才猶猶豫豫著推開車門。

站定腳步，扯了扯上軍裝褂子，江大帥抬頭，朝宅子正門走去。

張副跟在他后，見宅門外站崗的親兵轉要進去傳話，連忙快走幾步將人攔住。

“不用通傳，大帥又不是外人！”

兩個親兵對視一眼，老老實實站著沒。

“是，大帥，張副，請。”

江大帥就這麼帶著張副，負著手明正大的進了院門。

走到三進門里，他收回四下打量的視線，鼻腔里哼笑了一聲，轉頭跟張副說。

“兔崽子，比老子還會，這宅子修葺下來，得花了不錢吧？”

張副賠著笑，也不敢多。

江大帥自顧自不悅的嘀咕，“一準兒是貪污賄，從他媽金礦上掏了不好。”

“真是財大氣了，連他娘都跟著腰桿兒起來，還跟老子鬧冷子不回家，娘倆沒一個省油的燈……”

張副額頭開始冒汗。

想著勸勸大帥，既然都低下頭親自來了，能不能就別逞能，再過那檔子癮了？

有意思嗎？

江大帥還在咕咕噥噥，“也他媽不想想，這點子家當，還不都是從老子兜里掏走的？”

“一個個都翅膀了……”

“父親！”兀然冒出來的一道輕語聲。

江大帥嚇得舌頭一打結兒，后面的話全咽了回去。

他看著快步迎出來的姰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抬頭揚頜立在了院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