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這場雨，淋淋漓漓下了大半個月。

江戟出事后，江大帥一直閉門謝客。

大帥夫人每日陪著大帥，說大帥需要靜養，也不讓任何人去探。

姰暖只聽說是抱恙，大概了一點打擊。

至于外面的事，有關江戟的喪宴，和登報宣告，全是江四爺在料理。

這日天難得放晴，姰暖讓柏溪把窗戶都打開，雨后初晴的新鮮空氣。

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頭條登的就是江戟的死訊，還有蘇娉婷殉，將兩人說得如何如何深義重。

給出的理由，卻是新軍派人暗殺謀害。

“殉？”

姰暖喃喃了一聲，抬眼看向柏溪：

“四爺真的殺了蘇娉婷？”

柏溪搖搖頭，“昨日屬下去到軍醫院，探項總軍的傷勢，試探著問過。”

“項總軍說，人給季總教帶走了，至于季總教怎麼理，他也不清楚。”

姰暖緘默。

江戟那個罪魁禍首死了，四爺就把蘇娉婷給季涼。

這是要讓季涼親自為他父親報仇解恨。

至于季涼會怎麼理蘇娉婷……

搖搖頭，沒再想，而是又垂眼看向手里的報紙。

“四爺這是將江戟和蘇娉婷的死，都怪罪到宋鳴悟頭上，他該向新軍出兵討伐了吧？”

柏溪點點頭，“應該是這個打算。”

姰暖又看了一會兒，放下報紙，站起看向窗外，徐徐了個懶腰。

今日江戟下葬。

北線這邊的習俗，家中父母長輩安在，小輩早亡的，不能先起祖墳，葬禮也不能大大辦。

江戟的尸要先停在別的墳地里，不能祖墳。

等到日后大帥和大帥夫人壽終正寢，他才能跟著葬祖墳。

故此，江公館也不擺席謝客。

江四爺包下了食客棧，喪禮過后，今日來悼念送別的賓客都到那里去吃酒席。

姰暖眨眨眼，食客棧是周家的產業。

周家是蘇娉婷的娘舅家……

四爺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正自想些有的沒的，就見庭院里徐徐駛來一輛車。

定睛看了兩眼，面上顯出兩分意外。

“我哥哥來了。”

因為江大帥在靜養，整個江公館上上下下都靜得有些冷清。

姰恪走進前廳，就見柏溪從樓上迎下來。

“姰大夫，你怎麼來了？”

柏溪開口，聲量也不自覺地低。

姰恪下意識就放輕了走路的步伐。www.33qxs.m

兩人一邊上了臺階，他一邊低聲詢問姰暖的況。

“我來看看暖暖，這些日怎麼樣？”

柏溪低聲說，“夫人一直很好，那些事都還不知道呢，你…你不是來找說事的吧？”

姰恪的氣神，比前段日子好了許多。

他聽言嘆了口氣，駐足在樓梯口，悄聲告訴柏溪。

“我是來找說點事，江升我過來，他晚點忙完會回來，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跟暖暖代，只好先讓我來打頭陣。”

柏溪觀察他臉上神，小心問道：

“胡姑娘，怎麼樣了？”

姰恪肩頭微耷，“醒了，但很不好，要仔細靜養，我已經知道了們落到江戟手里的來龍去脈。”

頓了頓，他搖搖頭，起袍擺繼續上樓。

“我該跟暖暖講的，早晚的事，現在事都過去了，也不怕什麼了。”

柏溪頓時有點張，亦步亦趨跟在他后，低低叮囑。

“你好好說，可別讓夫人怪罪到四爺頭上。”

姰恪滿眼莫名掃一眼。

“你在想什麼？暖暖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先前不告訴，只是怕太激。”

“放心吧，我有分寸。”

柏溪扯了下角，沒再多言。

兩人進了臥房，姰暖已經坐在外室間沙發上等。

“哥哥，過來坐。”

柏溪借口去端茶，躲開了。

姰暖打量姰恪，“你這些日忙什麼，怎麼好像瘦了許多？”

姰恪苦笑，隨意整了整自己的袍擺，表吞吞吐吐的。

姰暖見狀，黛眉蹙了下。

“有什麼難言的？出事了？”

“暖暖…，我，我跟你講，你不要急…”

姰暖心生不好的預，直勾勾盯著他不言語。

姰恪清了清嗓子，斟酌一番，組織了下語言，才溫溫和和說道：

“秀秀跟月月，在我那兒，住了些天了。”

姰暖月眸微怔，“表姐和月月？們…出事了嗎？姑母呢？！”

當初在洪城，給了一筆錢，安排人送姑母和表姐們離開，們日后有難，再來云寧找。

現在們人已經在云寧城了。

姰暖眉眼暗下來。

姰恪了，干脆快言快語一咕嚕說了個干凈。

“們在城里謀生，開一家豆腐作坊，原本生意能糊口，不愁吃穿過得很好，后來城金礦那邊招工，給的工錢多，徐慶便去了！”

“那個金礦，你知道，我聽項沖跟杜審說過，是軍政府開采的，下面的工頭有些是刀頭堂出來的人。”

“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徐慶跟著那幫好賭好酒的工頭，染上了賭癮！敗了積蓄不說，鋪子都給抵出去了！”

“后來那下三濫的人，就哄他來云寧城，說云寧如何如何繁華，可以給他介紹堂派，到時候不止有工打，還能在自家堂下的賭坊里賭個過癮！”

“徐慶鬼迷了心竅，非要來云寧，說他們日子現在過得已經一頓飽一頓，這還不難？都這麼難了，來云寧找我們幫一幫忙又何妨？”

“姑母和表姐兩個婦道人家，本拗不過他。”

“結果他們來云寧，還沒找機會來見我們，徐慶就被刀頭堂的人給扣下了！”

柏溪端了茶水進來，就聽姰恪唾沫橫飛地說到這兒。

姰暖的臉不太好，黛眉蹙著。

姰恪接過茶，“多謝柏溪姑娘。”

柏溪看他一眼，沒說話。

將另一盞茶放到姰暖面前，又靜悄悄立到旁去。

姰恪喝了半盞茶潤，緩過口氣，掩袖了上茶漬。

“刀頭堂的人說，要拿他老婆孩子抵債。”

“徐慶真不是個東西，過往看多麼老實個人，竟然也走歪了路，跟變了個人似的！自己倒霉不要，還要拖累老弱婦孺跟他一起遭罪！”

“他喊著自己是江四夫人的表姐夫，他們找江四爺來拿錢。”

“那些賭場的人，哪信他的話？”

“何況咱們當初來云寧，為了些顧慮和麻煩，你跟江升登報那會兒就說過世，對外咱們是再無父母親朋的。”

“沒人信一個賭鬼的話！”

姰暖眼瞳，“們落到了刀頭堂手里？”

姰恪眸黯淡，肩頭也耷拉下來。

“們被丟進刀頭堂下面的堂子里，秀秀…”

姰暖心口一陣。

不知道是呼吸哽住了，還是不自覺憋氣，悶難得厲害。

姰恪雙手捂住臉，“那地方求告無門，沒人信們是江帥的親眷，姑母接不了兒遭此…，絕食而亡了。”

姰暖坐在沙發里的子一，跌靠在椅背上，手都抖了起來。

柏溪看著慘白的臉，十分擔心。

“夫人…”

姰恪一鼓作氣說完，“秀秀為了養活月月，只能咬牙忍著，直到那天，一個穿軍裝的男人闖進來，帶走了們母。”

“秀秀以為是江升的人，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