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南,天氣便越熱。
進嶺南的時候,已經將近十月,可這里卻依舊炎熱,沒有一點涼意。嚴祺一家無論主仆,都是第一次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沒想到這樣的時節還要搖扇。
不過,當他們看到嶺南的繁華之貌,無不出難以置信之。
在眾人的想象之中,嶺南這等邊鄙之地,大致與茹飲、刀耕火種之類的詞離不開干系。若是看到漫山遍野嗚哇的野人,大概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可到了此,他們卻發現,這里無論鄉村城邑皆屋舍儼然,甚至好些地方看上去可以京畿之中比肩。
還沒到廣州城,長沙王就派長史帶著儀仗來迎。令嚴家上下喜出外的是,嚴楷竟然也在其中。
“多虧了崔將軍!”他笑嘻嘻道,“那日他去找我,讓我用姊姊給的假須個大胡子,帶我潛出城去。而后,我跟著阿霽接應的人馬一路往東,繞開,穿過幽州,到海邊去乘海船。那里早有廣州的海船在等著,這個時節正好順風,張滿帆,十日就到了,比你們快不。”
容氏嗔道:“就知道說這些,我等可擔心死了……”
上這麼說著,紅著眼睛,臉上盡是笑意。
一家人終于團聚,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皆大歡喜。
到了廣州城外,他們并沒有直接進城,而是在城外的一行宮里歇下。
這里,已是修葺一新,裝點得喜氣洋洋,嚴祺夫婦見到了長沙王和王妃。
“文吉一路辛苦。”長沙王微笑道,“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跟當年相較,他已然老了許多,看著瘦弱,說話也了些中氣。不過仍然神采奕奕,氣勢十足。
嚴祺知道,縱然那病逝的流言是假的,長沙王的也已然不好了。
他們也算是年相識,莫名的,看著他,嚴祺心中竟有了些慨,那多年的不滿也消散了許多。
“殿下別來無恙。”他整了整袍,向長沙王端正一禮。
經先前的議定,那迎親之禮還未做完,便索讓嚴家在這行宮中落腳,則一個黃道吉日繼續舉辦婚禮,讓李霽將漪如迎廣州的王府之中。
“這行宮周圍山明水秀,地氣涼爽,每逢夏季,孤都會到此避暑消夏。”長沙王對嚴祺道,“你們剛到嶺南,不耐暑熱,便在此暫住。等到阿霽和漪如的婚事辦完,天氣也該涼爽些了,文吉和夫人可到那時再搬城中的宅子居住,如何?”
這安排,嚴祺和容氏也覺得妥當,向長沙王謝過。
接風宴上,漪如第一次見到了李霽的弟弟和妹妹。
他們都是繼妃冼氏所生。兒子四歲,名李灝;兒則剛滿一歲,名李瀅。上次長沙王去京城的時候,漪如也曾經見過冼氏。那時聽大人們議論說,出嶺南大族,長沙王與聯姻,是為了在廣州扎立足。
不過雖有那許多臺面下的計較,在漪如看來,長沙王和冼氏頗是恩和睦。二人說話之時,并不像別的貴胄高門夫妻那樣有許多禮節拘束,還會時常說起笑來。
對于兒,長沙王也并無許多規矩。李灝正值玩鬧的年紀,咿咿呀呀地說話,在堂上跑來跑去;李瀅則頗是喜歡熱鬧,見到人多,就咯咯笑個不停。
長沙王并不約束他們,李瀅哭起來的時候,他還讓人抱過來,親自哄。
這讓嚴祺、容氏和漪如都頗是意外。
陳氏在一旁看著,對容氏小聲笑道:“不想,這長沙王府上,倒是與我們家有幾分相似。”
漪如也很是詫異。
在京中,嚴家算得異類。嚴祺為高陵侯,家中沒有姬妾不說,還不管教子。每個跟嚴家來往的人都知道,嚴家的家風甚是松懈,對于兒,嚴祺很立什麼規矩,兒在他面前也總是無拘無束。
嚴祺自是知道別人的評價,不過他向來不當一回事,我行我素。
本以為自家算是天下獨一份,沒想到,倒是在長沙王這里看到了相似的景。
再看向李霽,他坐在對面,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漪如不由想到八年前,李霽跟著長沙王在京中出現時的模樣,規規矩矩,各種禮節一不茍,就差把禮法二字刻在腦門上。那時,無人不夸,說什麼虎父無犬子,后輩典范。
果然是裝什麼像什麼。漪如腹誹。
似乎察覺到這邊的目,李霽抬眼看過來,見漪如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神懵然。
“殿下治家,頗是隨和。”嚴祺忍不住道。
長沙王笑了笑,道:“孤以為,自家兒不是外人,若教得唯唯諾諾,乃全無意趣,倒不如讓他們自在些。文吉如今與孤亦了一家人,也切莫拘束才是。”
這話,若是別人聽了,多半要覺得離經叛道,可嚴祺卻是眉間一展。
用過膳之后,長沙王和冼氏與嚴祺夫婦一道到行宮的園子里散步,順便引他們悉悉。
玉如離開南時,非要將的一籠小兔子帶上,如今,也暫時養在了園子里。
李灝看了,頗是有興趣,扯著冼氏的袖,說他也想要。
容氏見狀,對玉如道:“將你的小兔子分給小公子一只,如何?”
玉如看著他,似頗是不樂意,癟了癟。
長沙王見狀,隨即對李灝道:“兔子罷了,讓侍給你去尋兩只來便是。”
冼氏也道:“就是,這些兔子是玉如姊姊從京中千里迢迢帶過來的,是的小友,怎麼輕易分開?”
李灝聽了,倒也不再鬧,只眼地眼看著那些兔子。
漪如知道嚴祺從前不喜歡長沙王,上次見面的時候,二人針鋒對麥芒的形歷歷在目。故而自見到長沙王開始,的心就一直懸著,唯恐鬧出什麼不愉快來。
不料,兩人邊散步邊閑談,聊起先帝時的舊事以及京中時局,竟是一點不睦也沒有。
在園子里走一圈之后,長沙王覺得意猶未盡,對嚴祺道:“文吉還記不記得年時,有一回春狩,你我對弈,勝負難分。我誓要與你分個高下,還去了酒來。結果那棋不曾下出個結果,你我確是醉倒了。”
嚴祺道:“自是記得。”
長沙王笑道:“今日你我再小酌對弈一番,如何?”
嚴祺聽到有酒喝,眼睛放,正要答話,卻聽后傳來急急的聲音:“不可!”
說話的是冼氏和容氏,竟是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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