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涌來的滾滾鐵騎，段士昂幾乎剎那間便意識到了不對。

那不是徐州軍！

徐州軍久未經大的戰事磨礪，不可能有這樣厚重而鋒利的兵氣！

而待看清那數面軍旗之際，段士昂的瞳孔猛然一——所以……竟是江都常歲寧！

但江都軍怎會這麼快便趕到了汴州！

如此變……徐州竟連消息都未曾傳來，看來徐州已是被其控制住了！

段士昂翻上馬，往己方大軍的方向疾奔，舉起手中長劍，口中吼道：“列陣，迎敵！”

而他后，鐵騎大軍正如水般覆蓋而來。

汴州城門部，城壁兩側各有一可勉強容納兩人的凹，于戰時可拿來掩藏兵士伏擊敵人或是設置機關暗所用。此時，一名武將護著胡粼，為避開急的鐵騎，在此中暫避。

重傷的胡粼額頭上方有跡滲下，眉骨眼角腫脹青紫，視線阻之下，他看著自眼前紛而過，幾乎遮蔽了一切的鐵騎，恍惚間只覺自己生出了不切實際的幻覺。

他腦中嗡鳴，似還回著刀劍相擊的鳴音，這讓他愈發分不清現實和幻想。

直到那些疾沖而過的鐵騎中，有一匹健碩的棕紅大馬在他眼前停下。很快又有幾匹鐵騎停住，隨護在其周圍。

那匹大馬十分威猛高大，胡粼下意識地抬眼看去。

同馬上之人對視上的一瞬，胡粼溢的角了，充的眼睛里倏然有了水。

“我來遲了些，胡刺史可還好嗎？”

馬上的子著玄袍，披著質地輕盈的銀甲，小臂與手腕亦束著腕甲，雙手攥著韁繩，開口向胡粼問道。

短須上也沾滿了粘稠鮮的胡粼狼狽地扯出一個人看不真切的笑，艱難地開口：“大人不遲……下還好。”

言畢，胡粼似再無力支撐，又似終于不必再讓自己強撐，他在側武將的攙扶下跪下去，滿是鮮的雙手在地磚之上，叩首時有淚奪眶而出。

胡粼無法確切地形容自己此刻的心。

他的危難，憂慮，不甘，連同他的狼狽不堪和心底那一對這世道的怨憤，已在心頭聚集了厚重而腥的黑云。然而，在這一聲“可還好嗎”傳耳中之際，這濃重無邊際的黑云卻悉數化作一場磅礴的春雨，灑落在他心間，將一切灰塵跡沖洗去。

“還好便好。”常歲寧看著胡粼狼藉的模樣，道：“你且退去治傷，將汴州安心給我即可，我來幫你打回來。”

胡粼將頭埋得更低，不及他應上一聲，只聽那道聲音喝了聲“駕”，已然往城外馳騁而去。

馬匹奔騰上前，鐵蹄似帶著踏平一切的氣勢。

代表著一道節度使親至的旌旄朱旗與常字旗一并出現，執旗的士兵肅聲高呼：“淮南道節度使前來平！”

常歲寧策馬間，看著前方的范軍，沒有停留地下令道：“殺上前去，率兵沖散他們的軍陣！”

左右的薺菜和元祥領命而出，疾奔上前。

康芷神振地跟上，這一路來，的刀磨了又磨，好不容易等到徐州軍異的消息，誰知那徐州刺史連頭都沒敢，便又被大人嚇得了回去，現下總算有仗可以打，有軍功可以拿了！

撿了這樣久的豆子，此番對戰范叛軍，康阿妮定要一戰揚名！且要穩穩當當的，好大人對刮目相看！

看著那些毫無停下對陣之意，竟是直接沖殺上前的玄鐵騎，著那鋪天蓋地而來、轉瞬間已近在咫尺的迫，范軍中一時人心震。

對范軍來說，江都鐵騎出現得太過突然。

他們毫無準備，無論是心理還是。

且他們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攻城之戰，死傷人數乃是汴州守軍的五倍余，剛退去后方休整，難免心疲散。

再者，方才不人都聽聞了前方傳來的“徐州友軍已至”的消息，已然做好了輕松取勝的準備，是以一時間，范軍中許多軍士尚未能從這突然翻轉的局面中反應過來，難以瞬間達一致的認知。

這一切都導致了他們準備不足，而那仿佛從天而降，迅速近的鐵騎也不打算留給他們準備的機會。

段士昂已然親自登上戰車指揮列陣。

除段士昂外，前、后、中軍中皆有指揮軍陣的武將，他們無不神肅殺焦急，令士兵穩住心神，急急列陣敵。

為了順利攻中原，段士昂做過許多準備，其中便包括練大型軍陣。

此種軍陣無疑更適宜在地勢開闊的中原地帶作戰，但同時它也有一個弊端，那便是無法如小型兵陣一樣迅速排布。

而再如何練，他們一路馬不停蹄地殺到，練兵時間卻也有限，尚做不到真正的如臂使指。若可占據主，有條件提前列陣，這個不足之固然可以被掩蓋一二，但在面對突發況時，此薄弱之卻注定要顯無疑，譬如此時……

段士昂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江都鐵騎如一頭頭野般，朝他的軍陣沖撞撕咬而來。

那些鐵騎勇猛異常，馬匹是北地也見的健碩型，段士昂約聽說過，常歲寧在殺退倭敵之后，與東羅商貿往來頗多，并在盛產良駒的耽羅島上大量飼養戰馬。

那些優良的馬匹不時便以上貢大盛為名，經水路運送境，卻大半都進了江都軍營。

那些出的騎兵，優越的戰馬，看似是毫無顧忌的橫沖直撞，實則并非毫無章法，他們所沖撞之，皆是軍陣要害。

常歲寧最看重將士配合作戰，一直以來都格外注重軍陣的演練，對這些大型軍陣的了解，江都軍顯然遠勝過范軍。

況且范軍所列軍陣不算高明，并不充裕的時間不允許他們接更復雜的軍陣。

用薺菜的話來說：“……哪里學來的菜軍陣也敢拿出來啄人，老娘一腳便能踩扁了去！”

這話固然有刻意貶低挫傷敵軍士氣，漲己軍威風的嫌疑，但接下來長驅直的江都鐵騎，如一柄柄利劍一般劃開了范軍尚未型的數個軍陣，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慌什麼，都給我列陣！”已經開始潰的范軍中仍有段士昂的部下在戰車上方厲聲急吼，試圖重整陣型。

在平原之作戰，大軍一旦被沖垮，士氣一，便很容易為一盤散沙，只能任人宰割！

然而下一刻，那名指揮陣型的武將只見后江都鐵騎已至，最前面有一隊江都騎兵分作左右兩側開道，而他們之后，有接十余名汴州守軍推著沖陣戰車疾奔而來，那些戰車是由多輛獨單車聯絡而，橫一排，前置鐵刺尖刀，直直地沖撞向范軍的指揮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