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天鏡這句嘆，無絕若有所思，也顧不上再單方面與天鏡斗。

馬車里安靜了片刻，車外馬蹄聲與甲胄相擊聲則為這份安靜增添了兩分兵戈之氣。

好一會兒，無絕才低聲如自語般道：“我曾言殿下前世乃大才大憾之相，此時從殿下的經歷及這并非偶然的八字來看，此一遭倒果真像是為了彌補那份大憾而來……”

“許多因果，或從當年殿下替阿鯉改命，執意將其救下之時便已有注定了……”

無絕先前便知曉這份因果所在，但他至今日才知，這其中因果的牽扯之深，更勝過他從前認知。

天鏡緩緩頷首：“天道之外，也自有因果……世間事，事事皆非偶然。”

無絕沉默了片刻，看向天鏡：“殿下此行雖為彌補前世所缺而來，但我觀你我所卜之八字，貴則貴矣，亦與殿下相生相宜，然而……仍約可見，其命盤中尚有一道大劫在。”

這一點，無絕尚未來得及與常歲寧細說。

且他也只是觀，尚未能卜出，此時便試探著問天鏡一句：“你是否也有此得？”

天鏡微點頭，卻又搖頭：“只模糊可見一二……”

“還以為你有什麼過人本領呢，合著也是一知半解。”無絕輕蔑地哼了一聲，一邊出銅板來：“到頭來還得是我。”

“此八字初顯，不過剛到大人手中，與大人尚未能完全契合……你如此急于卜測，不過是平白損耗心神。”天鏡耐心勸阻著，并道：“待遲一些，此八字命格與大人足夠相合之后，我必設法助你一同替大人卜明此劫。”

天鏡笑著搖頭：“我將你視作僅有的知己，你倒防我如防賊人。”

無絕的臉也逐漸有些發白，正要再次起卦時，卻被天鏡手攔下了：“天機難以窺測，你偏如此急于求，是不要命了？”

“我如今之命數本就是與殿下綁在一的，若不能設法替殿下避劫，我這條命到時一樣得代進去。”無絕揮開天鏡的手，又取出了星盤來。

“這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之路，乃是我那師父拿我這條命蹚出來的……同尊駕又有什麼干系？”無絕時刻一副護食心切的模樣。

然而他連起幾卦，所得卦象卻次次含糊，人不皺眉。

常歲寧眨了下眼睛，看向無絕，疑反問：【你自是要一同前往的，這竟還需我特意言明嗎？莫非你未曾備下行李？】

這下反而到無絕心虛了，他連夜卜八字，哪有時間顧得上準備行李？

對上無垢的眸子，無絕在心中了汗，慌賠笑，趕忙道：【這便去備，這便去備！】

這話無絕倒是用。

無絕不以為然：“我和你是哪門子的知己。”

跑去準備行囊時，無絕心中雖虛，卻也歡喜，不忘拿優越的眼神看了一眼天鏡——瞧見沒，這才自己人！

但天鏡的反應卻始終寡淡，并沒有要與他相爭的意思，此刻反而拿此事來寬他。

今日他們二人將那寫有八字的字條給常歲寧后，常歲寧觀罷，便邀天鏡與自己同去，天鏡自是欣然應允。

無絕聞言卻面狐疑之：“助我？我看你是想借機分走大人的恩寵吧？”

被人這樣順著捋，無絕便也不好再繼續齜牙，為了凝聚心神，遂和天鏡下了一局棋。

他開始投擲卜卦，邊道：“待我將此劫明了，設法替殿下避去或是化解……”

天鏡卻不贊：“你我所行之路，實乃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如此奇絕之途，若無一知己作伴，豈不了諸多意趣？”

八字既現，同這世間有了清晰的連結，常歲寧便不再是完全意義上的無法窺測之人，但實際卜測起來卻也較之常人更耗心神百倍……得出八字后，天鏡幾番試著及，總有窺探天機被反噬之，令他不敢再急于深究。

無絕登時急了，不可置信地問：【大人不準備將我帶上？】

“自然，自然。”天鏡笑著輕拍了拍無絕的肩，道：“功在你，我不過一旁觀旅人而已。”

“況且，你與大人兩世淵源，又與大人命數相連，這份恩寵，又豈是我能搶得走的？”天鏡又笑著道：“且觀今日出門前，大人待你我二人的不同，還不夠明顯嗎？”

對弈間，無絕隨口道：“從前跟隨殿下行軍時，路途漫長，我也常與人在車對弈。”

那時與他下棋的多是喬央。

一局罷，無絕推開車窗，看向車外氣勢雄厚的鐵騎，心中始終念著那道尚不明晰的劫數。

鐵騎疾馳在碎石混合灰土鋪的寬闊道之上，馬蹄席卷過道路兩側的金黃落葉，繡著“常”字的玄軍旗在十月的秋風中肆意招展，如鵬鳥翱翔，一路振翅往北面掠去。

而在昨日，常歲寧下令兵之后，江都即有數十飛騎持常歲寧之令，將這個消息送去了淮南道諸州。

一隊飛騎沿淮水而行，先后將此信送至壽州、州，與申州。

聞聽常歲寧親自率兵往而去，州刺史邵善同猛地起，險些將椅子帶翻。

大人既去，那便不能京了！

他先前一封封信送去江都，催問大人何時京，圖得是什麼？不就是一句大人不京的準話嗎！

這個時候進京，安危得不到保證，且要被朝廷拿，簡直全無造反前途可言！

不進京已是天大好事，更何況大人還兵去了……

去好哇！

什麼遵旨不遵旨的，不過是個名目罷了，這年頭，各都在爭奪地盤，誰有本領帶著自己的兵去拿地盤，那地盤就是誰的！

退一萬步說，就在那里，范王能拿，那為什麼他家大人不能拿呢？

邵善同激得來回踱步，著江都送來的信函，心好似過年，待看罷信函容，立即神大振，下令點兵。

范軍一路擴張勢力，兵力已逾二十萬眾，常歲寧自江都點兵十萬，并非是太過輕敵，而是兵分兩路行軍。一路由自行率兵十萬，從江都往北而行，直河南道，從汴水側借道，往方向行軍。

另一路，則是著令地淮南道邊緣的壽州，州，申洲三，就地集兵五萬，由申洲方向北上，趕赴——由申洲至，不過五百里余，此乃淮南道諸州距最近的發兵之。

“大人由河南道行軍，在之東……”邵善親自來到軍中之后，與側參軍道：“我等率五萬兵馬直都畿道，則是于西面……到時便可與大人形東西夾擊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