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說什麼呢。”盧氏道：“我此時不正是以真面目在面對郎主嗎。”

盧氏看著臉愈發繃蒼白的崔洐，眼神平靜又認真地問：“可是對著這樣的我，郎主又是何呢？”

自行答道：“只怕也并沒有比當初的鄭夫人要好上多吧。”

“不……”崔洐的聲音仿佛是一條繃到了極致的直線，微微帶著制不住的意，那意中有諷刺，有怒意，亦有被人揭開不堪后的強自支撐：“你遠比鄭氏可怕……”

欺騙了他十余年，讓他了一個仿佛被玩弄于掌之間的傻子……這不是可怕又是什麼？

“鄭夫人以自我本真相待，郎主認為固執可憎。”盧氏道：“我以溫言語相侍，郎主認為我虛偽可怕——”

“所以，郎主想求真心，卻又見不得一一毫不稱心的本真。”

聽到此，崔洐眼底更紅了，他倏地提高了聲音：“夠了……你字字句句不離鄭氏，是要為鳴不平嗎！”

李復哈哈笑了起來，點著頭道：“是，正是！”

侍不問：“夫人，您今日與郎主說了這些，那日后是不打算再與郎主……”做夫妻了嗎？

他轉過，一只手落在段士昂肩上，滿眼欣賞重視：“士昂，本王能走到此，多虧你在旁相助！待本王主京師，你想要些什麼，只管同本王提！”

次日，盧氏便與崔棠離開了安邑坊。

為士族，早早做好了一輩子且就這樣的打算，卻沒想到，的人生中，竟會有這等意外的轉機出現。

盧氏嘆道：“上天是厚我的。”

提起被雨水濺的角，腳步格外輕盈，笑著道：“走快些。”

這樣一想，崔棠便也渾輕松起來，過車窗，最后看了一眼安邑坊的方向。

“……盧氏！”崔洐倏然大怒，怒不可遏地抬起手掌。

他該出言反駁，至要嘲諷一句，但邊卻已說不出一個字來。

在踏這座亭中之前，他尚且只將問題歸于他與盧氏之間……眼見盧氏如此果決地要離開，他即便不認為自己有錯，但也只能試著想：難道他這個丈夫，做得竟是如此糟糕嗎？糟糕到讓他的妻子毫不遲疑地便能舍下他。

的母親在世時，一直是旁人口中聰慧圓的妙人兒。

早朝之上，太子猛然瞪大眼睛，眼前垂著的珠毓劇烈震。

因憤怒和巨大的沖擊，他眼中幾乎現出淚。

不單如此，他還是一個糟糕的父親，甚至也是一個糟糕的宗子……

但對上的眼睛，崔洐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狼狽的神態，手掌又驀地僵在了半空中。

段士昂道：“王爺先行，屬下還有事務未料理完畢。”

盧氏未有閃避。

嫁給崔洐后，每每想到母親這句話，總還是忍不住發笑。

母親影響，樂觀，也一直遵循著盡量不將喜悲寄托在旁人上的道理，因此在崔家這些年，的確也還算開懷。

當初徐正業攻，卻被那常歲寧阻殺在汴水河畔。

冷風將雨斜斜地吹亭，打落在崔洐的背上，讓他栗著。

陷落叛軍之手的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盧氏道：“我們往往很早前便做好了為世家婦的準備，故而我想，這其中沒有哪個人在出嫁時，會不想著好好過日子，而是沖著磋磨夫君去的。”

今日敢和他說出這些話，便是不打算在這段夫妻關系中，再留有任何余地了。

到時追究起來，萬一怪到夫人頭上怎麼辦？

“放心吧。”盧氏道：“想不開輕生這種事，在他看來太過有損面。他即便不怕死，卻一定很怕丟人現眼。”

“夠了……”崔洐僵在半空的手掌慢慢攥拳，眼睛也隨那只手臂一同僵地垂落下來，他閉上眼睛，痛苦地道：“我說夠了……”

盧氏給了他回答，明確地告訴了他，他是一個糟糕的丈夫，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

將這些話說罷說盡了，日后沒有機會再見，也不覺憾。

李復又說了幾句允諾之言后，很快有宮侍上前小心翼翼地行禮，說是已備下了香湯人，用以服侍王爺洗塵。

有大郎和那鄭家鄭的例子在，相信鄭夫人或比尋常士族子更多一份傲骨和自我，這樣的傲骨和自我對士族子而言的確并非好事……但也相信，這樣的子，即便得不到世俗夫妻，卻也必然很擅長做一位與夫君相敬如賓的稱職宗婦。

城破了？！

便問母親，那該怎樣做？

母親說，哄著他，就像哄孩子一樣。

“是，夫人！”侍舉著傘跟上，跟著笑起來，卻又莫名地酸了眼眶。

但盧氏半點不見畏懼，靜靜看著這樣的崔洐，再開口時，反倒愈發平靜了。

崔洐閉著眼，聲音低啞至不可聞：“你走吧……”

被母親逗得笑起來，笑得腰都彎了。

而就在盧氏離京的第四日，一則令京師乃至天下嘩的急報，自方向傳出。

而至今日，距他大婚之期，已不足十日。

風急雨，吹得油紙傘歪歪斜斜，待盧氏來到崔棠院中時，上都了大半。

“我確不知鄭夫人與郎主相時的模樣，但我知曉，即便我已盡力順從郎主之意，卻也依舊不曾見到分毫來自郎主對這份夫妻分的經營與包容。待相融洽者，郎主且如此，而待需要磨合者，郎主又會是何等模樣呢？”

除此外，盧氏再想不到其他任何可以殺死那樣一個子的可能。

百嘩然惶間，魏叔易一顆心直直下墜著，似帶起呼嘯風聲，這風聲間有一道聲音清晰可聞——這便是氣數嗎？

太子面容蒼白，冷汗涔涔，幾無法站立，腦子里一陣嗡鳴，反反復復回著兩個大字：完了完了完了。

京中為此陷震之際，范王李復已主宮中。

侍這才松口氣，不欽佩地看向自家夫人：“夫人，您拿起郎主來，當真得心應手呢。”

母親打聽過崔洐的德行，便待，不要想著去改變這樣的男子，而改變不了，也不要想著去與他作對，那樣只會自討苦吃。

盧氏看著眼前雨幕，含著笑的眼睛里更多了一份輕松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