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前一刻還在為看到一個活歡喜。

哪怕……

可是這書生至于行尸的爪子都快到眼前了還嚇得一不，連逃跑的本能都忘了麼？？？

在阿沅反應過來之前，已然扯著病書生的胳膊鉆進了鏤空的坐佛。

造這坐佛的工匠許是工減料，這坐佛竟然是空心的，不過這也方便了阿沅，每夜這些行尸游進破廟之時，就躲在這鏤空的坐佛，倒一次也沒讓這些行尸發現過。

只是這坐佛的空間本就狹小，平時也就將將容一個，此刻又加了一人，還是個高長的大高個，一人一鬼就這麼塞棉花似的塞進去，阿沅整只鬼幾乎嵌進這病書生的懷抱之中，彈不得。

登時阿沅被一冷香混著一藥香從四面八方包圍起來。

一人一鬼近的，呼吸相聞。

阿沅忽然想到了什麼，低一聲捂住了臉。

想，若是這書生敢尖、敢嫌棄，敢說一個“丑”字，又或者不用說話，眼里是嫌惡、恐懼、惡心之類的，就把他推出去，喂行尸！

說到做到！

“你……咳咳……”

清冽的、低沉的嗓音響起，阿沅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阿沅死死咬住，知道自己現在多丑、多嚇人，難堪像波浪一樣一下一下沖擊著的心理防線。就在快要被這難堪擊倒，委屈、憤的淚控制不住的浮現之時，書生接著道：

“疼嗎？”

阿沅愣住了。

手腕被人了一下，阿沅好似電般回，書生連忙道歉：“對不住，是我魯莽了。我弄疼你了嗎？”

阿沅緩緩放下手，及書生一雙眼又下意識捂住臉，半晌又緩緩的放下。著近在咫尺的書生，吶吶道：“我……是鬼。”

“嗯。”書生輕聲應了一聲，接著手拳抵在下顎悶咳幾聲，似乎怕被外面的行尸發現。

阿沅眉頭微蹙，懷疑書生沒聽清，又補了一句：“我跟外頭那群行尸一樣……不，也不一樣，我是鬼，是妖，是……”

而書生的眸卻死死凝在阿沅骨翻飛的雙腕上，輕聲道：“疼嗎？”

“……啊？”

阿沅順著書生的視線也看向自己的雙腕。

慘烈的，丑陋的，全是日日夜夜啃出來的牙印。

阿沅怔怔看著病書生修長的、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輕著腕上的，好像被一羽輕輕撓了一下，書生到的登時起了一片皮疙瘩，阿沅瑟了一下回手，藏在袖。

書生絞在雙腕上的視線跟著斷了。阿沅抬眸看去，霎時撞進一片猶如海一般的，深沉的，看不清緒的眸中。

僅一瞬，那書生垂下眸，歉然道：“失禮了……”

阿沅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阿沅擰著眉將心中怪異的思緒拋開，許久，落下一個結論——

怪人。

一時一人一鬼都沒說話，阿沅也沒空糾結這些小心思了，外頭行尸那猶如野低吼的聲音越靠越近。

阿沅知道它們在嗅著空氣中的人味兒，也知道他們不能一直藏下去，遲早會被發現的。但是，現在沒有任何辦法。

尤其那該死的意又鋪天蓋地的翻涌上來。

沈易到懷中的軀微微抖著，他頓了一下，低頭看去——

阿沅兩手攥著他的，從他的角度能看到阿沅煞白的側臉，抿一條直線的，以及猶如蝴蝶振翅般抖的長睫。

“很痛苦麼？”

阿沅沒空理他，甚至沒怎麼聽清他說了什麼。此刻快被那折磨死了，還要分出一分心神觀察外頭，冷不丁，于隙中和一行尸對上了眼神。

阿沅：“……”

短短一瞬，那行尸就撲上前來，懟著這條隙，接著其他行尸也紛紛湊上來，坐佛一陣晃，那獠牙不斷往里刨著，小小的隙逐漸開裂了。

阿沅腦子空白了一瞬。

完了。

要被這群行尸分而食之了。

可笑汲汲營營，狼奔鼠竄三月竟是個這個下場。

眼睜睜看著那隙越來越大，渾僵住，也不能。

原來還想活個三六九的，告訴季陵這廝，沒了他，能過的更好！然而現實是，連三個月都沒過去。

難道離了季陵……真的什麼都做不嗎？

前有行尸虎視眈眈，后有一波又一波的意蠶食心智。

阿沅倒想把這一切怪在書生頭上，怪在自己多余的同心上，但也知道，哪怕沒有書生，只要在這破廟一天，這事就遲早會發生。

事實就是，離了季陵，寸步難行。甚至連送上門（書生）也拒了，到底還能做什麼？

不甘心啊，好不甘心啊。

忽的，上方覆下一片影，一團熱氣吹拂在耳畔：“你吸我吧。”

阿沅一愣，抬起頭，對上一雙清亮的眸。

“……你說什麼？”

書生潤澤明亮的雙眸直直盯著：“唔……小生看那些鄉野志怪的叢書中多有提到，書生夜半遇鬼，多半會被那鬼采補去……你傷了吧？方才若不是你救的我，我早就被分食了。一是為了報答姑娘的恩，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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