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清早就打打殺殺的，還做不做生意了。”

老板娘膀大腰圓的，一臉喜慶的和氣相。上前兩步將高高瘦瘦的書生扶起，這書生看著孱弱，一副癆病鬼的模樣，一上手老板娘眼睛都亮了。

藏在那寬大袖下的手臂可一點不瘦弱，邦邦的，老板娘暗自掐了一下，還掐不，掌心之下是充滿野的，暗藏力量的鮮活軀。

老板娘正待再細細抓確認一番，掌下袖無聲過，都沒來得及反應的況下，書生已距三丈有余，克制而拘謹的向行禮道謝：“咳咳……多謝夫人。”

真是個迂腐的書生。

鄉下沒有那麼多男大防，老板娘無聲的嘆了口氣，不過看到書生一張目若朗星，清俊出塵的俊臉又歡喜了起來。

別的不說，這書生的模樣是個頂頂好的。

老板娘沒識過幾個大字，形容不出這俊俏到底有多俊俏，反正這十八里坡往前捯十八里往后捯十八里就沒比他更俊的了！

店主站在他側簡直被比到了泥里還不如，還得再踩上一腳呢！

他哪怕是咳嗽的病癆鬼的樣子也好看，眼尾紅紅的，好像涂了一層胭脂似的，比里里外外涂了三層的口脂還艷上幾分！

十八里坡民風彪悍，老板娘活了這許多年第一次扭了起來，是扭了個蘭花指出來：“這位客可是要上京趕……”

“趕個屁！”店主抓住老板娘的肩，大掌了上去，“臭婆娘又發……”

懸在半空的掌愣是沒落下去，被一只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擒住了。

書生一手輕輕抓住店主的手腕，一手拳抵在下顎：“咳咳……堂堂七尺男兒怎可對子下手，咳咳咳……”

這書生就那麼輕輕巧巧的兩指扣在店主的腕上，還咳的上氣不接下氣，好似下一秒就要見閻羅王了。可奇了怪了，店主怎麼使力愣是一不能！

店主暗中使勁，額間頃刻一片汗。看到老板娘投向他的古怪的眼神，他咬咬牙故作大方：“罷了罷了，趁老子沒改主意快滾！”

扣住他的手一松，店主趁機順勢推開了書生，書生踉蹌著直直往后退三步才堪堪站定，又是一通好似沒有盡頭的咳嗽。

得了自由的店主登時就想撲上去再給一拳，可又臨到頭想起方才那邪門兒的瞬間，生生止住了。可又不甘心咽下這口氣，自覺在人面前丟了面子，思索了片刻，兩眼一轉忽然想起了什麼。

變臉似的斂起了臉上的戾氣，小眼一瞇角一彎居然顯出幾分和善來：“你呢別想著把錢要回去了，留下買路錢就是我們這兒的規矩！我們店也不留你了，十八里坡也就我這一家打尖的客棧。要想安生走過這十八里黃沙，趕趕路吧，前頭一里多倒有個破廟勉強能熬過一夜，可若是夜了還沒個留宿的地…見你是個讀書人，我好心勸你一句，十八里坡別的沒有，這夜了冷不說，狼可比人還多……”

店主話還沒說完，老板娘登時駭然道：“你他去那破廟？那不是讓他去送死嗎！誰不知道那破廟鬧……”

店主一把捂住老板娘的，罵道：“臭婆娘你還真看上這窮書生是不是？婆娘看老子不……”

又是一掌掄起，將要落下時，書生低聲悶咳著，沒有再上前勸止。

不過那眼尾微紅的眼輕輕一瞥過去，店主登時遍生寒，將要落下的掌便怎麼也落不下去了。

老板娘一臉古怪的看著店主生生收回手，偏過臉沖那書生不耐煩的擺手驅趕：“快走快走！別耽誤老子做生意！”

書生倒也是好脾氣，了諸多不平的待遇臉上也沒什麼怒，修養極好，也許是世道本就不公，得人不得不戴上面。

書生虛虛拱手，便轉過去，修長如松的軀微微彎曲著，低聲悶咳著。不疾不徐朝前走著，漫天黃沙卷著他瘦削卻不羸弱的背影，有幾分畫的蕭索和孤寂。

老板娘點著腳尖吶喊：“書生，別聽他的，千萬別去那破廟！那地鬧鬼，會死人的！”

然而風沙太大，聲音全散在風里。人也被黃沙一裹，瞧不見影了。

店主往地上啐了一口：“弄不死你！”

“你作甚他去那破廟？誰不知那破廟邪門兒的很！”老板娘想到那如玉的俊臉，心生痛惜，竟然哭了起來，“你這是……你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哪知店主沉著臉冷哼：“那破廟邪門兒？我看那書生更邪門兒！你皮了是不是？對著個野男人□□！看我不收拾你……”

后呼嘯的風聲依稀中傳來男的咒罵哭泣聲，沈易悶聲咳了幾聲，漠然看著掌心白絹帕上一團殷紅的跡，疾風一卷，那好似沾著點點梅花的絹帕便隨風飛到了空中。

書生眸淡淡，忽然停住了腳步。

十里黃沙只有他一抹淡淡的白，好似昏黃畫紙中一點微末的留白，不足道卻也醒目。

他看著狂風卷著黃沙，病態的微霜的俊臉沒什麼表，忽的閉上了眼。

兩手微微張開，高的鼻梁微微嗡著，似乎在輕嗅著什麼。

半晌，他睜開了雙眼。

猶如一潭黑水一般的眼飛快掠過一抹亮又很快沉寂下來。

他足尖一轉，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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