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歡頷首,還是一聲,“嗯。”
霍云朗張張,又低聲道:“將軍有心事,可是在顧慮什麼?是……接下來的事嗎?恕屬下多,您實在不必多思,實不相瞞,您的決定大家早就期待已久。”
他向那邊看一眼,低嘆道:“您連墮箱奴都不曾嫌惡過,甚至每每見了都施以援手……這樣君子高潔,平仁眾生的心,無論要做什麼事,弟兄們必定誓死追隨,絕無疑慮,”霍云朗略一停頓,微微低頭,“當年若不是您,只怕我早就爛死在那箱子里了。”
傅沉歡終于看過來。
他搖搖頭,“去辦事吧。謹慎些,別讓其他人知道曉。”
又道:“方才的話不可再陳于人前。”
霍云朗應了聲是,領命去了。
傅沉歡靜立半晌,終于勾慘然一笑。
他不在意,做得到平視眾生,卻不代表世人皆不在意。
即便份云泥之轉,他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目與言語,可唯有一人,他實在不知用何面去面對。
傅沉歡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卻瞧不出分毫,甚至看所有人收拾停當,平靜的吩咐拔營。
夜幕降臨,黑云層層天空,無星也無月。
天得很,空氣也略微,似乎快要下雨了。
行至青嵐谷距京都不足五百里,傅沉歡忽然停行進軍隊,吩咐就地蔽。
霍云朗打馬上前,只見傅沉歡眉宇頗有凝重:“前方有一軍隊,聽馬足聲可知訓練有素,深夜奔馳不知是何來頭,我們……”
他話語未完,忽然前方升起一枚信號彈在天空炸開,焰火短促明亮。
霍云朗面喜:“將軍您看,并非來路不明,是咱們的青麟營,想必是來馳援接應的。”
青麟營?
他們怎麼會來。
傅沉歡的疑念轉瞬即逝,取而代之是從心底升騰起的濃郁不安。
他驟然握韁繩縱馬前去,見到蕭沖,下意識地向他左右掃視一圈。
諾諾不在。
即便知道諾諾大概率不會在這兒,但沒看到的影,他仍覺得心中一沉。
“京城出事了?”傅沉歡盯著蕭沖。
蕭沖下馬跪地,“京城并未出事。”
傅沉歡只覺心臟更沉到無邊的深淵中去:“那你為何帶了青麟營到此。”
“啟稟將軍,屬下得知皇上故技重施,啟用青犽與□□手埋伏在您回京路上截殺,故而不敢懈怠日夜奔馳前來稟告。”
青犽。傅沉歡思緒急轉,只覺經不起推敲。沉聲道:“你如何得知?”
蕭沖頓了一下,低下頭:“是小郡主告訴屬下的。”
傅沉歡擰眉。
他對于未知的危險幾乎擁有如野般的敏銳直覺,從蕭沖中聽到“小郡主”這三個字,下意識的恐慌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是怎麼跟你說的?”
蕭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對于木盒他猶豫一瞬,暫且未拿。
將信雙手遞給傅沉歡,蕭沖聲音得更低:“將軍,這是小郡主托屬下轉給您的東西,已向屬下承認,實則是皇上和安王安在您邊的棋子,此前對您的種種回護皆是算計,是聽命于父王施展的人計……”
“住口。”
傅沉歡雙眸漆黑漠然,韁繩深深勒進手心,“你私違軍令,出言不遜,回京后自去領罰。”
“是。”
傅沉歡低頭看這薄薄的信紙:諾諾為什麼騙走蕭沖……縱然有再多怒意,也抵不過心中深深擔憂,他顧不得再斥罰,當即拆了信。
信件不長,字寫的有些歪扭——是的字,向來沒什麼風骨,綿綿的。可落在他眼中,倒也可。
一目十行,傅沉歡雙手越來越止不住抖,待看完時,天邊正是一道驚雷炸響。
“轟隆”一聲閃電撕裂天幕,刺目白下,傅沉歡仿佛被當捅了一劍,臉慘白至極,一雙眼徹底紅。
諾諾……諾諾……
這傻姑娘……
距離孟山國祭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一夜,怎樣了……他現在趕回,可還來的及……
傅沉歡雙手冰涼,滅頂的恐慌讓他聲線抑不住微抖,“立即回京,不得延誤!”
****
戌時三刻,震耳聾的馬蹄聲響在暴雨中遠遠傳來,仿佛踏碎乾坤的鼓點,整片大地都隨之震。
大道上是一對長的不到頭的騎兵,黑的鎧甲在暴雨沖刷下折出雪亮芒,整個軍隊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那耀目芒便是劍刃上的微,迅猛而無聲的直指宮城。
沒有人見過作戰時的龍舟軍,帶著冷酷漠然的無盡殺氣,甚至還未見,就已掀起一陣強烈的腥之氣。
這氣和殺氣,在暴雨的沖刷下更擴散的無以復加。
這座安樂華麗太久的京都,在這樣沖天的暴殺氣中更加顯得弱不堪。嗜軍隊從城門一路奔襲至宮門,幾乎創通無阻。
并非京城任人宰割,實在是巡防衛隊微薄的抵抗之力連阻礙都稱不上。
破宮門那一剎那,傅沉歡早有準備,“唰”一聲出腰間長刀,刀刃劃過雨線,準確迅速地穿第一只撲面而來的青犽。
而他的心,卻墜無盡絕的深淵,周徹骨寒。
宮城對他有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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