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十日,後宮發生了一件令人出乎意料的事。
孩子尚在繈褓,需要宮人照料,鸞宮多了一個娘、兩個宮人,太醫和醫也時常來把脈斷癥,因此,落霞殿的唐括昭儀發生了什麽事,我們也便知道了。
們說,唐括昭儀也生了一個兒子,僅僅比我晚十日。不過懷胎十月無人知道,隻有近侍婢知道,就連陛下也在孩子出生後才知道。
孩子取名為矧思阿補,出世第二日,完亮就下旨,命娘抱孩子到小底東勝府中養。
唐括昭儀失去了孩子,並無靜,落霞殿安靜得異乎尋常。
忽然想起,去年他說過不會寵幸,怎麽會懷孕?難道他說話隻是興之所至、隻是騙我?難道他對舊難忘、早在去年就寵幸了?
他本就是言而無信、反複無常的小人,何必在意他說過什麽或承諾過什麽?
兩日後,他強地抱我到三樓,說有話想跟我說。
自從孩子出世,我視他為與己無關的陌生人,無論他如何哄我、如何討好、如何寵溺,我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表,三緘其口,除非有必要才應他一句。他縱然生氣,也沒有對我發脾氣,很是包容。
因為,我不想看見他,不想與他說話,不想再與這個口是心非的男子有任何牽扯。
雖然,我與他的牽扯很多、很多。
“阿眸,你是否聽聞昭儀生子一事?”完亮將我放在貴妃榻上,小心翼翼地問。
“是又如何?”本不想回應他,卻還是回了,姑且聽聽他怎麽說也罷。
“懷孕、生子,朕本不知道。”他的眼中燃起冰寒的怒火,“那孩子,本不是朕的。”
“是嗎?”我不聲地反問。
如此看來,唐括氏姐妹都是不安於室的子,姐姐與家奴通,被他捉在床;妹妹不僅與人通,還懷孕生子。這頂大大的綠帽,讓他丟盡麵,他必定怒火焚心,將會如何置?
然而,究竟有多人知道唐括昭儀所生的孩子不是完亮的龍種?
他的憤恨從眼中噴薄而出,“朕跟你說過,封為昭儀,讓落霞殿變冷宮,讓嚐嚐絕的滋味。阿眸,朕真的沒有寵幸過。”他陡然提高聲音,“這個賤人,竟然在落霞殿與人私通,竟然珠胎暗結!”
我淡淡地問:“陛下打算如何置?那男子是誰?”
“那男子是落霞殿的護衛隊長,朕已決他。那賤人,朕不會讓痛痛快快地死,朕要慢慢折磨,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讓痛不生!”
“是嗎?”
“你不信嗎?”
“信也好,不信也罷,與我無關。”
“阿眸……”
“我累了,陛下請便。”
我想下樓,完亮不讓,雙掌攏著我的手,“阿眸,朕這一生,曾經擁有過不絕子,然而,朕想要執手偕老的子,隻有你。”
他凝視我,深深地、深深地進我的眸。
我無於衷。
他的眼眸深邃得令人看不、猜不,“隻要你一句話,朕可以廢後,可以將所有嬪遣出宮;從今往後,隻有你一人,日夜相對,舉案齊眉,執手偕老。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一起養元睿長大人。相信朕,我們一家三口會很開心、很快樂。”
廢後?遣出所有嬪?一家三口?
不稀罕!
如若以前,也許我會,會心,會嚐試著接他。
而今,再也不會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縱然他說的是真心話,我亦不會。
“陛下可知,曾有兩次,我被陛下了,決定留下來,接陛下的。”我淡淡莞爾,“第一次是天德二年,第二次是去年,然而,在我下定決心不久,就發現陛下做了很多欺瞞我、算計我的事。我無法容忍欺騙與算計,更無法接陛下的毒狠辣、反複無常、卑鄙無恥,因此,陛下對我的真心、真,我真的無法接。”
“這麽說,隻能怪朕自己?”他哀痛道。
我不語,冷目看他,他呆呆的,似在沉思。
他意識到自己錯了嗎?完雍說過:在他看來,天底下最卑鄙、最無恥的事都是對的。我這麽說,他會覺得自己錯了嗎?
我起走,完亮拉住我,祈求道:“阿眸,再給朕一次機會,朕保證,再也不會欺騙你、算計你,再也不會傷害你……再喜歡朕一次,好不好?朕求求你,一次機會就好……”
他語氣真摯,神可憐,滿目期盼,若非經曆了這麽多,也許我會被他。
他淒慘得令人心生惻,懇求道:“你二哥回臨安了,烏祿在東京任留守,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朕也不會再做出傷害你的事……真的,再信朕一次,好不好?”
我掙開手,沒有回答,徑自下樓。
後,是他哀痛的聲:“阿眸……”
唐括妃與人通、生下一子的醜聞,宮中沒有多人知道。三日,落霞殿的宮人無緣無故地失蹤,八虎安排了新宮人服侍唐括昭儀。如此,更人知道這個醜聞了。
他果真沒有放過和那個無辜的孩子。
明哥、羽哥告訴我,他賜給養矧思阿補的東勝錢千萬,五月,晉封唐括昭儀為妃。正隆二年四月,矧思阿補周歲生日,他與徒單太後、皇後和太子至東勝府邸為矧思阿補慶賀。正隆三年正月五日,矧思阿補薨,追封他為宿王。
宿王隻活了一歲多便夭折,不知是東勝和娘沒好好照料,還是完亮的令,無人知曉。
而唐括妃,正隆二年五月,晉封為麗妃。
孩子被安置在臣僚家中養,是金國皇子固有的祖製,以為這樣做孩子才容易養活,而且養得好。太子年時也被安置在臣僚家中養,可是,作為生母,怎會舍得?
唐括妃失去了孩子,宮人又疏於照顧,落下病,三個月後便瘋瘋癲癲,整日抱著一個繈褓當做自己的孩子,輕輕哼唱,對繈褓嘀嘀咕咕,失心瘋還不時地發作,宮人都怕。
這一年,據說過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因為宮人的服侍很馬虎,吃不飽、穿不暖,裝淩、邋遢;清醒時絕地悲嚎,瘋癲時絕地尖,甚至揮刀自殘,上傷痕累累。
這一年,的確痛不生。
正隆二年,五月,晉封三日後,在寢殿自縊。
死了,便解了,未必是壞事。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
我呢?雖然我沒有瘋,境況比強,然而,心中的絕與一樣。
元睿出世兩月後,我選擇了離開。
一夜,完亮沒有來,元睿哭得厲害,我抱著他站在五樓朱闌前,哄著啼哭的孩子。
隻有小六陪著我,娘和宮人都在二樓。
慢慢的,元睿不哭了,許是哭累了,微閉著眼,眼睫凝著晶瑩的淚珠。
看著這張傳承了六分父皇俊容的小臉,心中漸漸安定。
睿兒,不是娘親不你,不是娘親狠心,不是娘親不要你,而是娘親再也活不下去了……娘親對不起你,但你父皇會好好養你長大,不會讓你任何傷害……睿兒,原諒娘親,好不好?
我對小六道:“睿兒了,去娘上來。”
沒有懷疑,就下去了。
我將元睿放在地上,最後看一眼,淚落如雨,心痛如絞。
站在朱闌前,著星辰璀璨的夜空,對自己說:這是唯一的機會。
元睿又睜開眼,似在看我,似有不舍,弱的模樣可又可憐。
睿兒,娘親要與你永別了……
狠下心腸,縱一躍。
飛落地,僅僅是一剎那的工夫。
六月的夜風很暖和,下墜的過程很短促,腦中浮現出一張清晰的俊臉,漸漸模糊。
大哥,我無法等你了;
大哥,願你一生安好;
大哥,此生此,永世不忘。
墜地的剎那,腦中一片空白,以為很痛,卻沒有。
片刻後,我發現自己沒有死,手臂有些傷,小七躺在我下,推我起來。
很快,所有人都奔出來,看著這令人驚駭的一幕。
為什麽死不了?為什麽會躺在小七上?
看見這一幕的,還有恰巧趕到的完亮。他站在一邊,驚愕地看我,愣愣的。
明哥、羽哥正想扶起我,他箭步走來,魯地抱起我,走向二樓。
宮人不敢進寢殿,他將我放在床上,眸冷鷙,“你從五樓跳下來的時候,朕恰巧趕到,小七也正在外麵。當即,小七看準了你下墜的位置,接住你。卻由於衝力過大,抱著你摔在地上。”
原來如此。
假若小七不在下麵,我就一命嗚呼了。
為什麽上蒼不讓我死?
“為什麽?”他狠狠揪住我的發,臉上怒火燎原,“為什麽?”
“陛下不知嗎?”我清冷地反問。
“你就這麽想死嗎?”他怒吼,目眥裂。
“生不如死。”青被他揪著,頭很痛、很痛,好像連頭皮都要被扯下來。
他盯著我,怒火焚睛,暴怒,痛楚,好似瀕臨崩潰的境地。
我無懼地看他,角微勾。
就此一掌打死我,最好。
完亮猛虎般吼道:“想死?沒那麽容易!既然你不要睿兒,朕就讓皇後育睿兒,你就在鸞宮過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愕然,他讓徒單皇後育睿兒?
他靠近我,臉孔與我僅有微末距離,麵容扭曲得可怖,“你休想一死了之,朕會囚你一輩子,讓你痛不生,生不如死!”
他鬆開我的發,在我麵前,鬆開手掌,幾青緩緩飄落。
然後,他怒氣衝天地走了。
完亮一向說得出、做得到,果不其然,翌日,他讓娘抱走元睿,鸞宮恢複如初,隻有五人,安靜得如同墳墓。
徒單皇後仁善,一定會好好育元睿的,由照料,不必擔心。
也許,元睿離開生母,離開我這個被囚、心死的娘親,更有利於他長。
我默許了他的作法,他也不再來鸞宮,小六、小七對我的監視更加森嚴,寸步不離,任何危及命的利都不會出現在我旁。而且,隻要我有自殘、自盡的嫌疑,們就會不顧地阻止,無論是趕過來,還是撲過來,隻為阻止我自盡。
找不到自盡的機會,隻能從長計議。
不幾日,越來越覺得四肢無力,雖然息如常,但總是使不上力。
為自己把脈後,我斷定,他命廚娘在飯菜中下了一種讓人四肢發、渾無力的藥散。這種藥散對人並無什麽害,也不會落下病,隻會令人氣不佳、神不濟,容易疲乏。
為了防止我逃跑、自盡,他可謂無所不用其極,竟然糟蹋我的子。
完亮,這才是你真正的麵目!
三個月後,完亮終於駕臨鸞宮,我一如既往的冷漠緘默,他一如既往地自言自語。
兩個心思各異的人同案進膳,一人談笑風生,一人麵無表,真有趣。
膳後,他抱我上榻,狂肆地折騰我,直至筋疲力竭才放過我。
元睿周歲那日,他讓娘抱過來,讓我們母子倆相兩日。
沒想到睿兒長這麽大了,長了八顆牙,快會走路了,白白胖胖,相當結實。他穿著合的錦服,英俊可,天庭飽滿,鼻梁直,眼眸深黑而亮,骨碌碌地轉,是一雙漂亮俊俏、炯炯有神的眸,酷似他的父皇。
是的,僅一周歲的完元睿,酷似完亮。
徒單皇後把睿兒育得很好,如此,我真正地放心了。
娘抱著睿兒,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笑起來,他也笑起來。我手抱他,“娘親抱抱。”
他靜靜不,好像在研究我是什麽人,娘道:“殿下乖,是娘親,娘親抱抱。”
我再說了一遍,睿兒略略傾,我接過來……娘說,若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抱他,他不讓抱的,肯讓我抱,說明他對我不陌生,許是頭兩個月我育他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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