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跟他一起走,宮中很快就有人發現我失蹤,完亮很快就會知道我逃跑,就會在最短的時間派人追來,那麽,我們逃回臨安的機會有多大?
天地之大,我在平江開粥鋪,完亮都能找到我,更何況是追我回去?對他來說,追到我,抓我回去,本不費吹灰之力!
那麽,要讓二哥順利逃出金國,我隻能留在金宮。可是,他能明白嗎?
應該怎麽說,他才會如我所願離開?
趙璦板著臉,語聲堅決得令人生氣,“你不走,我也不走!”
“二哥,我早就說過,你是我的希。隻有你回臨安,我才有希離開金國。”我竭力勸道,“我做這麽多,是為了你,也是為自己有朝一日能逃出完亮的魔爪。”
“你明明可以跟我一起走,為什麽不走?”他不想我一人陷虎、盡淩辱,我都明白,可是,我還能怎麽樣?
“我跟你一起走,完亮很快就會發現,追兵很快就會追來,到時候我們如何逃出金國?我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費了?”我惱怒道。
“也許他不會這麽快就發現呢?也許追兵追不上我們呢?”
“連我們在平江開粥鋪,他都有法子找到我們,派人追我們回去,有何難?”
趙璦說不出話了,定定地看我,眼中些許傷心、些許痛意,卻仍然堅持他的想法。
看著他堅定而無辜的目,我心了,懇求道:“二哥,不是我不想走,而是走不了。若再有良機,我一定會逃走的,今晚你先走,好不好?就當我求你,好不好?”
他不語,就這麽哀傷地看我。
也速雖然聽不懂我們在爭執什麽,卻猜到了,勸道:“元妃,不如您和郡王一起走,陛下在城外行獵,應該不會這麽快發現的。假若陛下真的派兵去追,那……不如你們先往西走,到一個安全之地再南下,兜一個大圈子再回臨安。”
我有點心了,“完亮猜不到我往西走嗎?”
他分析道:“事出突然,陛下聽到你逃走,必定大怒,神智一,首先想到的肯定是你往南逃,本就想不到你會往西走。”
雖然他說的有點道理,可我還是猶豫,因為我要確保二哥能逃出金國。
趙璦瞧出我搖了,扣我的手,“三妹,不要猶豫了,跟我一起走。”
“元妃,馬上就到城門,不要再猶豫了。”也速催促,“速速更、喬裝。”
“我幫你。”
趙璦不顧男之防地幫我解,我連忙阻止。也速轉過,背對著我,二哥也想到方才的舉很不妥,也背過去。再猶豫須臾,我做出決定,下護衛的袍,藏好長發……
馬車緩緩停下來,城門兩個守兵上前盤查,問我們為什麽三更半夜出城。
也速掀開車簾,用金國話解釋道:“我們三兄弟在城裏做小買賣,一個時辰前,一個同鄉找到我們,說鄉下的老爹垂危。我們要趕回去見老爹最後一麵,還請您通融通融,讓我們出城。”
一個守兵往車看來,道:“他們是你的兄弟?”
“是是是,他們是我弟弟。”也速從懷中掏出三十兩,遞在他手裏,“若非家中老爹垂危,我們也不會在半夜趕回去。您半夜守城門,辛苦了,這是一點心意,您買點兒酒水暖暖子。”
“他是你弟弟?怎麽和你一點都不像?倒像個娘兒們。”那守兵收了三十兩,卻一個勁兒地瞧我,目猥。
我賠笑著,也速笑道:“是啊,您真是慧眼,他是我最小的弟弟,長得太像姑娘家了,不人都以為他是的。”
收了銀兩的守兵讓我們出城,卻又有一個守兵走過來,好像還是一個小頭目,兇得不得了,要我們下來,看看車上是否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也速繼續用銀兩疏通,這個小頭目收了銀兩,卻還是要檢查。也速說破了,還是不行,差點兒被打,我們隻能下車,讓他們檢查。所幸換下來的兩袍已經藏在車底下,否則被搜出來,就大事不妙了。
檢查過了,沒發現什麽可疑的東西,小頭目揮揮手,終於放行。
我們高興地上車,車夫立即催馬駕車。
通過城門的那一刻,我興道:“二哥,我們出城了!”
趙璦激地笑,若不是擔心被不遠的守兵聽見,一定大聲歡呼,“太好了,三妹,太順利了!”
也速笑看著我們,淡定得很。
雖然臨時下了這個決定,來不及安排宮中的一切;雖然會連累也速和合歡殿的宮人,但是管不了那麽多了……這一刻,我無法克製心中的狂喜……二哥握著我的手,握著,一臉興。
然而,不知怎麽回事,馬車不再快速行駛,反而慢了下來,越來越慢。
也速問車夫怎麽了,車夫說,前麵有很多人馬,無法通行。
我心神一,很多人馬?難道……
趙璦握我的手,手微微發抖。也速麵沉重,掀起車簾一個小,看了一眼,“前麵的確有不人馬,約有二十騎。元妃,許是陛下猜到了……或是這幾日有人暗中盯著元妃與卑職,瞧出端倪,去稟奏陛下……”
大概是這樣了。想不到完亮人在城外,卻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怪不得他那麽放心地去行獵,完全不擔心我會逃跑,因為他早已安排人暗中盯著我。方才還以為今晚的營救計劃順利得不可思議,還興得歡呼雀躍,卻沒想到在這最後一刻功敗垂——他在城門外等我。
事已至此,此次出逃計劃宣告失敗。
我用金國話對也速道:“勞煩你送二哥回大牢,本宮下車後,你讓車夫立即往回走。”
他應了,擔憂地問:“元妃打算如何麵對陛下?”
我沒有回答,自行下馬車,“二哥,我還會想法子救你,你保重。”
“三妹,若要麵對金主,我們一起麵對!”趙璦探拉我,卻被也速攔住。二哥道,“三妹,我們一起麵對……三妹……”
“二哥,我自有法子應付他!”
我走到一邊,催促車夫快快調轉馬頭往回走。
趙璦在車不停地我,被也速攔住,無法下車。很快,馬車往回行駛,慢慢消失在淒冷的夜中。而黑暗中的二十騎一不,仿佛雕刻的石像。我站在大道中間,等完亮現。
月冷如霜,寒風如刃,刮過臉頰,的疼。
那二十騎就像一幢幢黑影矗立在微明的月中,迫出凜冽的殺氣。
等了片刻,死寂的夜終於想起“得得得”的馬蹄聲,仿若踏在我的心坎,搗碎,踩爛。一騎策出,一陣旋風般地飛過來,並不減慢速度,仿佛下一刻就會撞倒我,從我上踩踏而過。
我一不地站著,就看他如何弄死我。
馬背上的男子威風凜凜、殺氣騰騰,雖然看不清他的麵容,但我覺得出來,他滿麵怒火,挾雷霆之怒,朝我疾奔而來。
就在快接近我的時候,那直的軀陡然彎,在衝過我的剎那,我到一強烈的寒風迎麵撲來;下一刻,一支鐵臂勾住我的腰,力道大得不可思議,將我整個人卷到馬背上,嚇得整顆心好似跳出了口,三魂七魄快要飛散了似的。
駿馬繼續前行,並不減速,衝過城門,狂風一般飛馳在夜深人靜的街道。
我穩穩地坐在他前,雙朝向一邊,背靠他的左臂,被他攬在前。馬上顛簸,又是急速飛奔,為了不跌下去,我抓住他的袍,看他冷峻如石的臉膛。
完亮的確震怒,不看我,眼中寒氣森森。
一路無言,徑直回宮。
宮門前,護衛早就聽聞馬蹄聲,遠遠地看見我們,卻因為夜的掩蓋而沒認出他,橫戟阻攔。
駿馬疾奔,突然遇到攔阻,突兀地停駐,前蹄高高地揚起,仰天長嘶,在如此深夜尤其的淒厲刺耳。因為駿馬翹蹄,我差點兒摔下去,所幸他攬著我。
“放肆!”完亮怒喝,製住駿馬,狠狠地甩出馬鞭,往一個護衛上了一記。
“陛下恕罪!”幾個護衛看清楚了馬上何人,驚駭得下跪行禮。
他策馬前行,在宮道上橫行無忌,才不管會不會擾人清夢。
直到昭明殿前,他才勒馬,徑自下馬,快步走向大殿,並不關心我的去向。
進去,還是回合歡殿?
該來的總會來,該麵對的總要麵對,何須怕他?
我走向大殿,宮人說,他去西側殿沐浴了。我追隨而去,來到浴殿。隻有兩盞宮燈,殿中昏暗,一路行來,但見他的行獵袍丟了一地,可見他的心多麽糟糕。殿中一個宮人也無,完亮站在浴池中,頭靠在池沿,雙目微閉,眉宇間似有倦。
我應該先發製人,還是按兵不、見招拆招?
卻沒想到,他忽然開口。
“為什麽逃走?”完亮語聲平靜,出奇的平靜。
“陛下為什麽欺騙阿眸?”我站在他後,不答反問。
他沒有,隻出左臂,意思是要我下池。我再次問:“陛下為什麽欺騙阿眸?”
他睜眼站好,麵對我,仍然著手,要接我下去。
我堅持,“陛下先回答阿眸。”
完亮也堅持,眸沉如霾的天。
他這般固執,我隻好下池,袍仍在上。他的雙臂撐在池壁,將我困在中間,“為了得到你的心,朕放了趙璦。朕想了一夜,矛盾了一夜,朕後悔了,派人去追趙璦,抓他回來。試想想,他回到臨安,必將大展拳腳;倘若他登基為宋主,朕就多了一個厲害的對手,大金國鐵蹄如何踏平臨安?放他回去,朕就是縱虎歸山!”
“因此,陛下寧願當一個言而無信的卑鄙小人,也不願縱虎歸山。”我譏諷道,冷冷地笑。
“朕不想騙你,不想讓你失、傷心,可是,涉及家國大事,朕不得不這麽做。”他蒼重地說,企圖讓我理解他。
“陛下去臨安求親時說過,縱然傾國之力,陛下也要娶阿眸。現在,阿眸終於知道,陛下的話都是花言巧語,縱然是承諾,也是一時之諾。在陛下心中,家國大事比阿眸重要。”我嗤笑,“陛下抓回二哥,隻怕還有一個原因:陛下擔心阿眸終究會逃跑,隻要囚著二哥,阿眸就會乖乖地待在這裏。”
完亮惱怒,重聲道:“你說對了,朕的確這麽想!雖然你竭力裝作心甘願地留下,裝作被朕,裝作喜歡朕,但你本就不想留下來,你對朕一直都是虛假意!”他扣住我的雙肩,語聲森厲,“你敢說你對朕有一一毫的真心、真嗎?朕對你掏心掏肺,什麽都依著你,而你呢?你心中隻有趙璦!隻有烏祿!你心中本沒有朕!”
我吼道:“對!我心中沒有你!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從我去揚州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對你都是虛假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二哥!你毒狠辣、冷酷殘暴、反複無常、卑鄙無恥,永遠及不上大哥、二哥的一分一毫!你妄想我會喜歡你!”
他扼住我的咽,眼眸被怒氣撐得圓圓的,目眥裂,沸騰的殺氣迸而出,如箭一般刺我的腦門。
這是他第幾次想殺我?我也數不清了……
“你隻會我、殺我、淩辱我,你還會什麽?”他越發用力,我越發難,“男人大丈夫,頂天立地,而你呢?你不是男人……我恨你……永生永世恨你……”
“朕讓你恨……恨啊……恨啊……”他瘋狂地吼,就像猛咆哮,眸漾著一縷縷的悲痛。
窒息……快要死了……
最難過的時候過去了,他好像鬆了力道,隻是還扼著我的咽。他繃的臉孔撕裂了一般,一行清淚下,萬分悲愴。
我驚詫,他竟然哭了!
完亮終於鬆開我,抹了一把臉,徑自離開。
的背影,好像沒有一丁點兒氣力,好似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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